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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只怕不只布政使,而是江興一帶所有曾忠於老國丈的人馬都將遭殃了。」

  「忠心?老國丈那種人也會有人忠於他?」懷寧嗤之以鼻。把最後一粒米塞進肚子裡,並且好心地盛碗豆腐湯留給她,才繼續狂掃桌上菜色。

  鳳一郎歎道:「賊王也會有忠心不二的下屬。布政使是老國丈一手提拔,另外北方也有老國丈舊有人馬,我想,不出兩、三年這些人全會以公正律法撤換掉。」

  「這會涉及冬故嗎?」

  「她是一介平民,絕不會動到她。」自從聖上下旨梅貴妃殉葬後,他已不止百次慶倖為冬故做了詐死的決定。

  新皇登基,似是天下太平,但皇上與東方非共謀害死先皇的謠言不斷,如果新皇有容人雅量,不理這些謠言,任它傳個幾年,自然就會淡去,偏偏……

  看來,不只皇城朝官大洗牌,當年忠於老國丈那系的地方人馬,如今就算靠攏新皇這頭,也不會有好下場了。

  「冬故已非官場中人,這對她只有好,沒有壞。」鳳一郎道。

  懷寧沉默一會兒,道:「她現在就很好了。」

  鳳一郎微笑:「是啊,冬故現在就很好了。」親隨地位低微,但有更多自由。以往她為京官時,三天兩頭見不到人,現在,她天天回家吃飯睡眠。

  懷寧坦承他的智慧不及鳳一郎,乾脆問個明白。

  「既然皇上親臨此地,為何東方非還特地來看冬故?」此時此刻他該避嫌,以保冬故安全才對。

  鳳一郎思索片刻,沉吟道:「冬故受傷,東方非更該過來探望。如果他故作不重視,只會讓皇上懷疑冬故的重要性。」所以,東方非來了。

  他主探冬故的傷勢,順道暗示他皇上到了樂知縣,東方非不說清楚講明白,就是想看他跟冬故能否接招!鳳一郎抿嘴不悅,也懶得理會東方非這種惡劣性子了。

  新皇疑心甚重,又獨寵東方非,一定找機會來探懷真。

  何時來探?

  鳳一郎雙手已不微抖,反而全心全意思索下一步路──

  要讓皇上不察覺她曾是阮侍郎,不看穿她是女兒身……一個寧可錯殺一百也不放過一個的九五至尊,冬故該如何應對才能逃過他眼皮下?

  §第九章

  「東方兄!」她自家裡追出來。

  下大雨的夜裡,烏雲遮月,全仗鳳宅裡微弱的燭光跟前方轎子的風燈認路。

  她急步追上,連忙為他遮雨。她笑道:「夜裡雨大,我送你到轎子去吧。」

  東方非睨她一眼。她還算聰明,在出門前先束起長髮,只是不及裹胸,但黑暗掩去了她的曲線,遠遠看來,她像個爽朗青年。

  她揚眉,說道:「今晚東方兄前來做客,招呼不周還請見諒。」

  他完全不介意地大笑:「說是招呼不周,不如說,你的義兄十分疼你,存心在我面前下馬威,將來才不敢再對你恣意妄為。冬故,你氣我對你下蒙汗藥嗎?」

  他問得坦白,她也答得爽脆:「一開始我很氣。如果當人未婚妻的,就是這種待遇,那我可不稀罕。」她停下腳步,逼得他也不得不配合她。「東方兄,我知道你對我下蒙汗藥,是為了保護我,不過,我並不喜歡這樣。請你以後,別再這樣對我,如果有事,我陪你一塊應對,是福是禍都該一起。」

  他目不轉睛,嘴角玩味勾起:「你是要陪我一塊面對,還是阻止我玩弄人?」

  「都有。」她的視線轉向濛濛大雨。「東方兄,以前,我決定買官時,一郎哥曾經問過我一句話──如果有一天,他跟懷寧犯案了,我要怎麼做?」

  他挑眉,頗有興趣地等著下文。

  她小臉充滿回憶,不由自主地浮起溫柔的笑來。

  「一開始,我斬釘截鐵地說不可能。一郎哥跟懷甯是這麼好的人,怎會犯起案子呢?我無法容許親近的人違背正道。但這幾年在官場上見識許多,才發現許多事情不是只有黑跟白。東方兄,你要不要問我一次?」

  他開心地笑道:「好啊。我倒想知道,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我被皇朝律法制住了,而你是縣太爺,你會怎麼做?」

  她緩緩拉回視線,與他目光對上。她柔聲道:「如果我是縣太爺,必先判你罪刑,但我身兼你的妻子,我甘願與你同罪。」

  他斂起笑意,注視她良久,才沉聲開口:「你在威脅我?」

  「不,我並無此意。今天就算面對一郎哥或懷甯,我的答案都是一樣。他們是我的義兄,這一生一世,我不會再放開他們的手;同樣的,東方兄,如果你我真有緣結為夫婦,我也不會放開你的手。」

  他哼了一聲,指腹輕撫她的額面,見她明顯痛縮,他問:「很痛?」

  「是很痛,痛到我現在還有點頭暈呢。」她笑道。

  東方非本以為她精神十足,應該是無事,但聽她一說,不由得攏眉,問道:「可別要是顱內出事,你的義兄有為你看診過嗎?」

  「有!東方兄,你放心,一郎哥醫術精湛,只要這幾天我早點休息就行了。」

  「冬故,你遲早會死在自己手裡!」他不悅道。

  她只是笑了笑,並沒有多說什麼。

  正因沒有多說什麼,他才冒火。她大可要求他別再妄作胡為,以人命下注,他想看她小臉正氣凜然,他想跟她鬥一鬥,現在她只是笑一笑,分明有心壞了他的興致!

  兩人並行在大雨中,雨珠打在油紙傘上,叮叮咚咚的,傘下沒有火花,有的只是無聊的沉悶。

  一般閨女出門,哪個不是帶著色彩繽紛的傘兒?就只有她,隨便一把破傘,吃著粗茶淡飯,衣著跟平民百姓沒有不同,生活這麼苦做什麼?偏她甘之如飴。

  「你怎麼不問你義兄跟我做了什麼協定?他告訴你了?」他懶洋洋地問。

  「何必問呢?一郎哥只會為我著想,多半是希望我成親後,依舊能夠自由在外行走。」她看他的臉色,就知她猜中了。她笑:「這點是一郎哥多慮了。如果咱們成親,東方兄一定會讓我在外走動,你才有樂子可尋啊。東方兄?」

  「嗯?」他嘴角噙笑。

  「你還記得,我被你陷害,遭同僚指證,關在地牢那次嗎?」

  「你狼狽的模樣,我怎會忘記?」那種模樣,他日夜藏在心頭,再三回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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