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晴 > 斷指娘子 | 上頁 下頁
二十八


  她咬咬牙……糟,忘記昨晚為了清醒,把嘴唇咬得稀巴爛,痛死了。

  懷寧彈了下她的額面,痛得她脫口慘叫。

  「懷寧,你做什麼你?」

  「我在試你的額頭有多硬。」

  不用說,不只一郎哥惱,連懷寧也火了。有罪就要認,她低聲認了:「是我不好。我下次一定會注意自身安全。」頓了一下,怕隔牆有耳小聲問:「懷寧,你們是何時潛進官園的?」

  「不知道。」

  她瞪著他半天,他也瞪著她,兩人互瞪到外頭開始下雨了。

  懷寧才勉強收回視線,聳肩:「熱水要冷了,洗冷水澡不好。這樣吧,你有問題一次問完。」

  她沒有想到懷寧這向來沉默是金的木頭,竟然願意回答她的問題,驚喜問道:「新皇真是為了斬草除根,逼梅貴妃殉葬嗎?是皇上有意要殲除江興布政司?現在布政使被收押,其他官員應該選靠東方非,皇上還會想一網打盡嗎?」

  「都問完了?」

  「先這樣就好了。」她一臉「請求開解」的感激神色。

  懷寧點點頭,正色道:「那就快去沐浴吧。」語畢,毫不猶豫地走出房門,根本沒要回答她的問題。

  「……」現在她不只額痛,嘴唇痛,連心也好痛。懷寧這樣玩她,很有趣嗎?

  由此可見,兩位義兄真的很火大,等晚飯的時候,她得好好道歉。嗯……她學老萊子娛親,不知道有沒有效?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如非萬不得已,她是不會傷害自己的,一郎哥應該明白,只是他一時生氣而已。

  再想下去,水就要涼了,她索性拉下發環,解下腰帶,痛快地洗個澡。

  順便再重新思考剛才一肚子的問題吧。

  就從東方非帶她上官園開始吧,她本以為他只是一時興致大發逗她,同時也讓她看見地方官員醜陋面,但沒有想到他真正目的是除掉老國丈人馬──

  這種九彎十八拐的心思,她身邊早有一個,她就是學不會。她深吸口氣,沉下心,一件事一件事慢慢掀開來細想,總會讓她想出答案的──

  外頭一聲巨雷,嚇得阮冬故回神,東張西望,一臉茫然。

  她低頭一看,這才驚覺水已涼透,她暗叫不妙,趕緊爬出浴桶。她一想起事來就入神,通常一郎哥不會叫她,就讓她專心去想,但他要知道她在洗冷水澡,可能接下來一個月她就得吃豆腐飯了。

  長兄如父,她這個女兒,絕對不能惹毛爹的。

  她換上男裝,想了下,反正都是最親的自家人,沒人會舉證她是女的,遂收好裹胸的長布……索性一不作二不休,連長髮都不束了,免得扯動她的額傷。

  她推開門,看見外頭雨勢甚大,不由得心情愉快起來。盛暑下大雨,涼風四處竄,晚上好入眠,今晚她不必撫著額傷在床上滾得一夜睡不著了。

  她冒著雨,捏著鼻子閃過有豆腐桶的院子,掀開布簾,很有精神笑道:「一郎哥,我好餓,開飯了……東方兄?」秀眸微地大張。

  東方非正坐在家裡唯一有背的椅子上,衣著隨意,不似在官園那樣豪華錦衣,現在的長衫偏素,雖有貴氣,但順眼許多,仿佛當日的一日兄長又回來了。

  她眼珠子微瞟,一一掃過一郎哥、懷甯、東方非,還有青衣。是她的錯覺嗎?剛才屋裡是不是也在打大雷,怎麼氣氛有點詭譎?

  東方非聽見她的聲音,抬眸笑意盈盈道:「冬故,你不是邀我來品嘗那塊神仙滋味的臘肉嗎?我來了,你該好好待客啊。」視線掃過她略有曲線的嬌軀,再停在她毫無束綁的長髮,他神色不變,頭也不回地吩咐:「青衣,你到外頭等著。」

  青衣不敢抬頭,道:「是。」

  「等等!現在要吃晚飯,外頭又下大雨,東方兄,你這樣太狠心了。」家裡凳子有限,她迭起兩個木箱,放在東方非身邊。「來吧,青衣兄,一塊吃晚飯。」

  轉身一看,瞧見一郎哥的臉色有點黑掉。她無辜地搔搔頭,老萊子娛親今晚是做不成了,她還是多陪點笑吧。

  「青衣,既然阮小姐這樣吩咐,你就坐下吧。」東方非面不改色道。

  「是。」青衣目光還是垂著,十分客氣地坐在木箱上頭。

  小小的桌子是三菜一湯──蔥炒臘肉,蔥炒豆腐,豆腐炒大蒜,還有淹出水面的豆腐大鍋湯。

  在她的陪笑下,四男一女,全數入桌。桌子小,人擠點,但有飯吃最重要。她吞了吞口水,接過一郎哥盛來的大碗飯,笑著跟東方非道:「東方兄不必客氣,請儘量吃。鳳寧豆腐鋪的豆腐是一流的,來,東方兄,你一定要嘗。」趕緊把最大塊豆腐夾在東方非的碗裡,以免輪到自己吃下肚。

  「在幸得官園裡,東方兄吃的是山珍海味,現在粗茶淡飯怎麼入口呢?」鳳一郎淡聲說道,語氣略帶不快。

  阮冬故才吞了一口飯,低著頭默默接過一郎哥夾來的臘肉,默默的吃。只要頭不抬起來,她想,一郎哥就算不快,也不會掃到她吧。東方兄,你多擔待了。

  「山珍海味也有膩的一天,偶爾粗茶淡飯才是養生之道啊。」東方非泰若自然,毫不介懷吃下那塊豆腐。

  阮冬故瞄到他慢慢品嘗,忍不住驕傲地插嘴:「我家的豆腐絕對是人間美味,青衣兄,你也吃吃看吧!」她迅速夾起第二塊大豆腐嫁禍給青衣。

  「……多謝小姐。」在眾目睽睽下,青衣硬著頭皮,連忙接過。

  「好了,快開飯吧。」她真的很餓了,所以偃旗息鼓吧。

  「冬故,你額頭的傷,嚴重嗎?」東方非狀似隨口。

  她大口大口吃飯,嘴唇雖然痛,但吃飯更重要。她搖頭:「沒事!很快就好了!多謝東方兄借轎載我回家。」

  「額頭上的傷,即使癒合,也會破相,這對女子來說,是十分嚴重的事。冬故,你怎能說沒事呢?」鳳一郎神色嚴肅道。

  「……是。」她很懺悔,夾了一塊臘肉配飯。今晚的臘肉,雖然一樣好吃,但她開始有點食不知味了。她對這種「家務事」一向很沒轍的。

  東方非哼笑一聲:「我不在乎她破不破相,冬故的義兄,你大可放心。」

  「東方兄,你在不在乎並不重要。你只是冬故的未婚夫,正所謂良人難尋,如果冬故良人另有命定,這婚約之誓隨時可取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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