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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第五章

  「大家早啊!」很有精神的早安聲,在樂知縣府裡爽快地響起。

  「……早啊,懷真。」前幾天指證她的書吏、刑名師爺等裝作無事回應。

  她也沒有針對當日發生的事破口大駡,開朗笑道:「劉師爺,大老爺在哪兒?今兒個有用得著我的地方嗎?」如果用不著,她就上縣府裡的戶部幫忙好了。

  各個親隨負責不同的雜事,她專負責採買大老爺饋贈給其他官員的禮物,尤其是送京官的禮,更為重要。

  因為她曾在京師住過,十分熟悉京官間的饋贈。她心知其他親隨眼紅,這個位子等於是可以多撈點油水,偏她卡得緊緊的。

  她不得不卡啊。

  這些饋贈招待等開支,全由縣內戶部支出,虛報在其它賬本上,新官上任必須視若無睹,因為這就是官場的陋規常例。

  她好歹在皇城戶部做了幾年,在新官上任前,絕不讓無用的開銷過大。

  「懷真,你在這裡做什麼?」突地,有個不客氣的聲音出現。

  她抱拳笑道:「唯謹兄,早安啊。」

  「為何你在這裡?」一名跟她實際年齡差不多的高瘦男子嚴厲問道。

  「我……我無罪開釋了啊。」她微笑。官場多年,她的臉皮已經厚到刀子都砍不動了,這也算是好事吧。

  唯謹聞言,冷笑:「無罪?能在證據確鑿下被判無罪,不正是前任首輔的功勞?」

  阮冬故搔搔發,輕笑道:「唯謹兄說得是。全仗東方……爵爺的功勞,小弟才能站在這裡。」

  唯謹沒料到她的坦白,先是一怔,而後深鎖眉頭,道:「你真有膽子。今天一早,你被遣去陪東方爵爺遊園,現在還站在這裡,是認定他不會降罪給你嗎?」

  「遊園?」她呆了呆。

  「是啊。」劉師爺插嘴:「前任首輔向大老爺討人,要你伺候他上縣郊那座『幸得官園』,順道為他介紹樂知縣。現在你早該在東方府了,來縣府做什麼?」

  昨天青衣送禮來時,應該有轉告一郎哥吧。怎麼一郎哥連提也不提?眾人的眼神羡慕又妒忌,但她一時顧不了許多,問清楚東方府在哪條街上,火速沖過去。

  路過藥鋪時,她想起昨天的人參。以往縣令送禮,她鮮少採買珍貴藥材,因為藥鋪得外調,這一調勞民傷財又運送太慢,到底誰知道東方非將在此定居,事先調來人參?有這個能力,卻只調幾十兩的人參,似乎又不太對勁。

  她跑過豆腐鋪時,看見一郎哥正好送客人出巷口。

  他抬眼瞧見她,神態自若地笑著:「懷真,早啊。」

  「一郎哥,你沒告訴我,東方非下令要懷真陪他遊園啊。」她停步,惱道。

  「我忘了。」

  說得這麼乾脆,分明是故意忘記。她向來不會對他真的氣惱,只好擺了擺手,很無奈地說:「我去奉命陪東方非遊園了,一郎哥,你繼續忙吧。」

  「你就算走慢,他也不會降罪的。」

  「我現在是親隨,當然要奉命行事。一郎哥你也知道縣太爺就要卸任了,他要不滿辭掉我這個親隨,我可是會不甘心的。」

  「等等,懷真。」他叫住她,壓低聲音提醒:「你記得。在外頭,他是東方爵爺,不是其他人。」

  一郎哥言下之意,是要她在女扮男裝時,嚴守官位尊卑,以防教有心人看穿一切。這點道理她是明白的。

  「還有,東方非遊園恐怕不簡單,江興一帶的地方官員必爭相巴結,其中會發生什麼我們都不知道,你自己千萬小心。」他暗示道。

  她笑著點頭,跟他揮手再見。

  鳳一郎平靜地目送她,等到她消失在轉角裡,才允許自己露出不快的情緒來。

  「你認為是公職在身,他可是假公濟私。」他喃道。

  東方非買下的宅子,是前任官員的故宅,位居樂知縣次要的街上。環圍在宅子的矮屋,只准住不准經商,街上往來冷清,是縣裡地價頗高但並不熱鬧的地區。

  她抄近路,才拐了個彎,就看見轎子已停在東方府前。

  青衣在側,前後黑衣武士十名左右,陣仗似乎大了點。他排場大,她早已習慣,只是這一次不是華轎白馬,而是功夫高強的隨從。

  他在防誰?

  這念頭從她心頭一閃而逝,就看見青衣上前,提醒她:「懷真,我家主人等你很久了。」

  她回過神,立即走到轎前,作揖朗聲道:「爵爺,小人是奉命陪侍在側的懷真。」

  「懷真,聽說你這兩天病了,要你來陪本爵爺遊玩,本爵爺還真有點負疚呢。」帶著幾分惡作劇的笑聲,自轎內傳出。

  她爽快地笑道:「托東方爵爺的福,懷真現在身強體壯,就算徒步走完整縣都不是問題呢。」

  轎內的男人早就預料她的答覆,懶洋洋地接道:「這可不成。如果你中途倒下了,豈不掃了本爵爺的興致?這樣吧,今天就特地通融,允你跟我同坐一轎吧。」

  阮冬故暗自一驚,偷偷掃過四周隨從的神色。青衣照例面無表情,四周高強武士則掩不住異樣的眼神。

  「爵爺,這恐怕不太方便吧?」他在惡整她吧!

  「我都不嫌不方便了,你嫌什麼?還是你一個小小親隨,瞧我不起?」

  再耗下去,只會讓人起疑,她也很乾脆,說道:「東方爵爺的命令,誰敢不聽?懷真恭敬不如從命了。」語畢,鑽進轎裡。反正她只是一介小人物,再怎麼傳難聽,也比不過他這個大爵爺。

  她才在他身邊坐穩,就聽見他命令道:「青衣,可以起轎了。」

  她微側臉,正好對上他迷戀的眼神。他一身紫黑長袍,質料上等,黑髮如絲披在身後,與衣色融為一體;他神色貪婪,但卻看不出對官場有任何眷戀,那也就是說現在他這份令人毛骨悚然的貪婪迷戀……是針對她?忽然間,她有點毛毛的。

  「冬故,我真愛你這樣瞧我。」東方非開口,語氣帶點令人意亂情迷的曖昧。

  她吞了吞口水,當作沒有聽見,提醒他道:「東方兄,你讓一名小親隨跟你同坐一轎,傳出去,會有損你名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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