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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把他抓住。」季初櫻長袖一揮,幾個聽話的侍女連忙將蕭揚團團圍住,手一按,他被迫坐到梳粧檯前。

  摒退了婢女,季初櫻便親自拿著粉盒,一邊替他擦粉,一邊柔聲勸慰,「瞧瞧你這黝黑的膚色,若進了宮,擺明讓人猜疑,人家歸海弦細皮嫩肉的,哪是你這副模樣?」

  蕭揚看著鏡中自個兒越變越白晰的臉,雖然極不情願,卻也無可奈何。那雙小手,像有法力似的,把他徹底鎮住了。一顆心,對它們在他臉上任性的舞蹈,竟還有一絲歡喜。

  「你是不是很緊張?」她聽見了他急促的呼吸聲。

  「有一點。」不過不是為了進宮的事,而是因為她的手。

  「放心好了。」她仗義地拍拍他的肩,「有我在,就算到時露了餡,憑本小姐聰明的腦袋,也能助你化險為夷。」

  他沒有再開口說話,但緊繃的臉舒緩下來,眼裡多了一縷溫柔的意味,嘴角輕揚,像是在對著她笑。

  這笑意持續了很久,直到他們被引領到堯皇面前時,才收斂。

  皇宮的大殿很深遠,不僅奢華,而且威儀。

  任何朝代的皇帝都會不惜重金建造這樣一座殿堂,因為在炫耀自己財富的同時,那刻意營造出的肅穆氣氛,能震懾住階下來者的魂魄,使他們莫名其妙地產生一種恐懼,然後可以老老實實地跪下。

  季初櫻知道自己說了大話,這會兒,站在這大殿之中,她不可能再憑著自己那不起眼的小聰明幫助別人什麼。禮儀太監傳喚的聲音在她耳邊轟轟作響,大殿的深幽使她內心微顫,頭有點昏,腳有點抖。

  這一刻,她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的確確只是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小老百姓。

  她偷偷瞄著身邊的蕭揚,竟發現他出奇的平靜,也許他內心的起伏不亞於她,只是他向來不會表露自我。

  由於距離太遠,她看不清堯皇的臉,但那淩駕在任何人之上的氣魄,她可以感受到,也許真命天子就是如此,不說不動,已經可以讓人臣服。

  「弦兒。」堯皇低沉的聲音傅來,「來,靠近些,讓朕好好瞧瞧你。」

  蕭揚猶豫片刻後,便移了步子向前走。他悄悄背過手,朝季初櫻擺了擺,示意她站在原地,以防不測。

  「呵……」堯皇細細打量著蕭揚,良久,輕歎一口氣,「長大了,真像你的母親,朕這些年來找得你好辛苦,你可知道?」

  聽這溫和幽然的語氣,似有萬般無奈和辛酸,還有對久遠回憶的遙望——這是季初櫻沒有料到的。

  短短幾句話語,不像帝王對亂臣之子說的,倒像是慈父對失散多年的愛子說的。真詭異。

  「站在你身後的,是侄媳吧?」堯皇看了看季初櫻,「弦兒果然好眼光,來人,賞。」

  堯皇手一揮,立刻有太監端了稀世珍奇、萬丈綾羅,捧上殿來,整齊跪下。

  季初櫻有點不知所措。本來她以為堯皇會故意刁難她一會兒,提些尖酸問題,以審核她這個侄媳的水準,所以昨兒夜裡,她挑燈把宮庭禮儀背個滾瓜爛熟,又打聽了些堯國的風俗趣聞,以便增添交談中的親切感。

  誰知精心的準備,沒一樣用得上,心裡頓時一空。

  不是說堯國人以妻子的好壞來衡量丈夫的品性嗎?光瞄了一眼,就斷定「弦兒好眼光」?以貌取人,身為一國之君,也太膚淺了吧?

  單于軍師,跟本在騙人!

  「弦兒,這些年委屈你了。」堯皇繼續道,「朕即刻讓你恢復文賢王之封號,命人重建王府,再賜你尚書房行走之金牌,跟你那些堂兄弟們一齊議政,如何?」

  此語一出,連蕭揚也不由得愕然。

  恢復封號,不是千辛萬苦的事嗎?為何還未開口,就唾手可得?並且白白得了個議政的金牌?太輕而易舉得到的東西,總讓人不放心。

  然而看堯皇那滿臉的真誠,近乎討好的語氣,又不忍心懷疑。

  「父皇——」蕭揚正呆立著,只見一名男子步上前來,朗聲道,「父皇請三思!」

  「三思什麼?」堯皇微微蹙眉。

  「堂兄與我們失散多年,外貌已然全非,這『認親』之前,是否該多盤問幾句?父皇別忘了,從前只要宮裡一貼出尋親的皇榜,就會平空變出數十個冒充者……」

  這說話之人,便是堯皇的長子,文頌王——歸海隱。

  「有單于軍師作證,錯不了!」堯皇的聲音泛起不悅。

  「單憑單于軍師片面之辭,兒臣認為不可信。」歸海隱窮追不捨,「兒臣有朋友在揚州,正好與季府私交甚密,據他說,單于軍師帶這位『堂兄』回國之前,他們府裡似乎弄丟了一個人。」

  「那又怎樣?」

  「那位朋友帶給兒臣一幅畫像,畫的就是失蹤之人,聽說揚州城裡,都把這失蹤之人喚作『歸海公子』。」歸海隱從袖中拿出一卷畫軸,手一抖,畫展開,歸海弦的笑顏躍然紙上。

  季初櫻感到心都快跳出來了,小手緊緊的抓著裙邊,她擔憂的目光投向蕭揚。

  這小子,到了此時此刻竟仍定力十足、面不改色,穩健地立於殿中,仿佛他身為皇子是不爭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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