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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段素徽忽然冒出來這幾個字,叫李原庸和密所心頭打了個冷戰。

  不等他們反應,段素徽先拋出餌來:“這事,孤王也未決斷,密所啊,你先思量著,也容孤王再考慮考慮。”說著話,他睇了李原庸一眼,這分明是將決斷權拋給了他。

  宮掖之中,怨曠無聊。年長的宮人侍婢結成伴侶,以慰深宮之寂寞。君王也會開恩,指侍婢給年長有德的宮人。

  只是一旦結成對食,便如夫妻一般,侍婢再不可能另行婚配。

  段素徽知他對密所情深一片,卻要密所與善長宮人對食,這擺明瞭是以此事相要挾,想從他嘴裡套出話來。

  近來,對這個把自己視為心腹的王上,李原庸算是摸出點道道來了——中庸,只是表像,深藏不露才是真章。

  撇下密所,他獨自往寢宮內室走去。密所深感不妙,緊趕著幾步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我不值得的,我不值得你為我付出這麼許多。”

  李原庸反過來拉住她的手,輕輕摩挲著她的手背,他取出件東西塞在她手心裡,“你放心吧!我不會讓任何人再把你從我身邊帶走。”

  他去了,留在她的手心裡是一條沾染著污漬的帕子。

  她記得這帕子,這些年來,每每她心情不暢快的時候都會摸出這帕子,因這裡頭包著的雖不過是一塊旁人丟棄不要的飴糖,卻是她心頭揮之不去的甜蜜。入宮這麼些年以來,唯一的甜蜜。

  那日,她棄它於雨中,今又回到她的手心裡。

  他是想告訴她,屬於她的,從來就不曾離開她身邊,也永遠不會棄她獨自一人。

  捏著這帕子,卿此生足矣。

  “負王爺乃宋國派入大理的暗樁,我亦然。”

  進了寢宮內室,望著面壁而立的段素徽,李原庸一句廢話都沒有,直奔主題而來。若王上要的便是他的這句真話,他捨下了。

  不想,段素徽回過身來,面上絲毫不曾有驚訝之色,反倒笑逐顏開地湊到他跟前,悄聲問道:“你當孤王是傻子嗎?拿這等閒話換密所一生的幸福,是密所篤諾在你心裡不夠分量,還是孤王在你眼裡不過是一庸人?”

  他不言,段素徽倒樂意替這位心腹愛將開個好頭。

  “記得孤王命你去調查廢王段素興的後人嗎?你當日回我,段素興的唯一後人是女非男,這便已告之我段負浪是假的。那真的段素興的後人在哪裡呢?今日不妨告訴你,每派你出去查證的同時,還有另一路人馬……不!至少還有另兩路人馬同時在周旋。

  “我曾對姑母說過,宮闈內最不差的便是爾虞我詐,我從不會相信哪一個人,也絕不會將所有的籌碼都放在一人身上。你已然查出了負王爺是假的,真正的段素興後人乃女子,為何不告訴我,我這位親堂妹目前就在碧羅煙裡呢?”

  他知道了?

  他知道了!

  李原庸雙膝一彎跌倒在地,他知道了,他當真什麼都知道,當真什麼都瞞不過他。段負浪說得對,王上,這位王上根本不是他們可以隨意揣度的對象。是他錯了,太小覷了他。

  然無妨,當此境地,他想保全的只剩下密所一人,至於那一個,已不再是他肩頭的重擔,千歲爺既放她來了,自會保她萬全。

  千歲爺與之待年年的心,從來就不曾比他少一分一毫。

  直直地站起來,李原庸收起平日偽裝的恭敬,放肆地,以一個男人的目光與之對視,他再也無所畏懼,無所隱藏。

  “既然王上什麼都知道了,還拿著密所要挾我做什麼?要殺要剮,要逼問要脅迫,來便是了。”

  他的大義凜然在段素徽看來毫無意義,同他明說了吧!“我對你的身份不感興趣,我只想知道——他是誰。”

  “誰?”

  “段負浪。”段素徽驀地搖頭,“不,他不叫段負浪,我根本不知道他到底叫什麼,我只想知道——他,到底是誰。”

  李原庸怔怔地杵在那裡,靜靜地瞧著面前失了往日泰山崩於頂而不皺眉的君王,依稀明白了些什麼。

  他有弱點,即便貴為君王又何嘗不是呢?

  “為什麼不親自問他?”他反問道。

  段素徽偏過臉去,有那麼片刻的不自在,卻是李原庸看進眼裡的——他猜得不差,王上想知道段負浪的真實身份,或許與大理王朝、國家安危均無關係,他要的,不過是他的真。

  “親自去問他吧!你若開口,他會告訴你的。”

  這就是他李原庸的回答?

  段素徽要的可不是這句話,偶爾,身為君王,他也會任性,“你若不說,我便下旨叫密所與善長宮人對食。”

  嚇他?

  李原庸以其人之道還之其人之身,“你不會想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你不會想知道的。遂,還是莫要問的好,除非……他願意親口告訴你。”

  他怒了,緊捏著手腕間的七子佛珠,大喝一聲:“李原庸——”

  卻見一抹身影遙遙地,自寢宮門口緩緩而來。段素徽定睛望去,他手捧著罐,罐裡盛著清水,水裡遊著錦鯉,魚上養著綠蘿,層層疊疊、錯落有致。

  他來了,沖著他來的。

  將那罐子放到段素徽的手邊,他張了張口,以他特有的淡雅嗓音問向他:“想知道我的真實身份,為什麼不親口問我呢?你若問了,我必定會說——只要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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