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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駱品出了後院果不見前廳有學生,怕不是都被關在大門外了吧!他打開青廬大門,滿眼皆是人,卻不見一個熟悉的學生。

  女官、內侍排排站,數不清的侍衛將青廬團團包圍,別說是人,就連一隻蟲怕都難以擠進來。

  他一直住在眾人的包圍中?一種怪異的感覺像螞蟻爬上脊背,叫他好不難受。正想開口要他們散去,卻聽見如此許多人用同一個聲音,同一種腔調向他問安:“六先生,午安。”

  “安!安!你們也安!”他骨子裡的溫文儒雅回應著眾人的問安,可心裡卻擠滿了彆扭——有他們在這裡,他哪裡還安得起來?

  轟的一聲關了門,駱品像匆匆跑出來一樣,匆匆跑回臥房。拉了門,他沖進去,沒等他開口,他又沖了出來。

  斜日在更衣。

  雪白的脊背橫在他的眼前,身下一熱,他竟羞紅了臉。說出去怕沒人相信,他自己的老婆,孩子都生了兩個,如今見到她更衣他竟會刻意回避,還有一種撞見大姑娘洗澡的難堪。

  毀了!他的生活徹底毀了,他……徹底被毀了。

  “你站在外面幹什麼?進來啊!”

  駱品轉過身,眼前的斜日褪去白衣,換上了她進門時威儀的紫衫,那是王者的象徵。原本已近沖出口的質問硬生生被他咽了下去,她不是能跟他吵架的媳婦,她是革嫫之王。

  見他盯著自己的袍子發愣,斜日以為他不習慣她這副樣子,便開了口,“今日要召見幾位大臣,我必須得換上這身衣衫。等見完了他們,我就換下了。”

  她是王,她本來就該是這副模樣,用不著跟他解釋。

  駱品沉聲,“我是來問你能不能撤去布在青廬外的那些人,有他們守在那裡,學生們沒辦法上課。”

  原來是為了這事,看他一臉凝重,她還以為是天塌了呢!“我住在這裡,那些女官、內侍和侍衛是不會離開的,不僅是為了我的安危,也為了保護你和孩子們。即便我不出問題,若是你們因為我而受到一點點傷害,他們也擔不起這個責任。所以,即使我下令要他們退出一裡之外保護我,也是不行。”

  說了這麼多,簡單一句,青廬恢復不了從前的模樣便是了。

  那你搬出青廬,他們不就走了嗎!

  對著她那身紫衫,駱品說不出這樣的狠話。她是革嫫之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整個革嫫都是她的,她想待在她的王土上,他憑什麼說話?

  駱品賭氣地拿了書袋搭在肩頭,“我去外面授課。”

  宮中最近不太安靜,斜日怕中途出現什麼閃失,還是派幾個人跟著他,她心定些,“等一會兒,我安排幾個侍衛隨侍左右。”

  “我不是囚徒,不想過那種時時被監視的生活。”他就是要做回他自己,那個讀書授課,再簡單不過的青廬六先生。

  真想罵他不知死活,可一想到臨老九錦囊裡寫的那幾個字,斜日愣是忍住了,“算了,隨你。”

  他前腳剛走,後腳斜日就叫了幾個黑衣人進來,“跟著他,隨時保護,但切不可讓他發現你們。”

  這便是黑衣人的使命,永遠見不得光的殺手、護衛。他們可以要人的魂魄,也能救人的命,一切全憑主子喜好。

  駱品本以為出了青廬,便有足夠他透氣的一片天,可走在街上,進了書攤,別人怪異的眼神仍是叫他自在不起來。

  許是我多心了——他安慰著自己,剛買了兩本書便急匆匆地去了駱家大宅。聽聞他三侄子駱鳶飛搬回駱府本家宅院,原本他住的空竹軒便空了下來。駱品想借過來開壇授課,讓學生們都到空竹軒來受教。

  駱鳶飛倒是沒二話說,爽快地把空竹軒借給了他,還撥了幾個小廝前去幫忙。只是送駱品出去的時候,沒來由地冒出一句,“六小叔,您何必屈就在我那空竹軒裡呢?你想開壇授課,跟斜日女主說一聲,她定能給你挑塊風水寶地,一切做得周全。”

  他做他的窮教書匠,跟斜日有何關係?

  駱品裝作沒聽懂他的話,離了駱府,前往他那些學生家裡。是他爽約在先,他自當登門道歉,再挨家挨戶地告之新的授課地點。

  他敲開的第一家是城東頭青族中的翟老爺,翟家就一個女兒,為了延續青族的書香氣,翟老爺很早就將小姐送到了青廬。後來他隱居水榭,再回到青廬的翟小姐又來了。前後加起來,他們這份師生緣已有八個年頭。翟家小姐是少數幾個來青廬讀書,只為求學,不為其他的女子。

  他們師生倆頗為投緣。

  翟家小廝開了門見是六先生,忙請進府中,翟家老爺、夫人慌慌忙全都迎了出來,“不知六先生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失禮了。”

  駱品從前也來過翟家,翟家上下從未像現在這樣拘謹過。如今這般,倒讓他受用不起,忙扶了起來說話,“是我失約,沒有照規矩開壇授課,所以特意上門致歉。另外告之新的授課地點,在城郊的空竹軒,出了城向西,進了竹林便能見到。”

  “不好意思啊,六先生。”翟老爺畏畏縮縮地湊上前來,“小女怕是不能再跟著先生習文了。”

  “這是為何?可是翟家小姐有了婚配的對象?”

  翟家老爺不敢欺瞞,報上實情,“六先生,如今斜日女主落住青廬。要是小女再跟著先生習文,知道的那是為了青族的臉面,不知道的怕有非議啊!這議論若是傳到女主的耳中,怕是會為我翟家帶來滅門之禍啊!”

  翟家老爺說了這麼多,駱品愣是沒聽懂,“什麼意思?我教書授課,怎麼會為貴府帶來滅門之禍呢?”

  “六先生說笑了。”翟家老爺笑得有些蹊蹺,“現在誰不知道你六先生是斜日女主閨中客,說句不當說的話,這天下間最能吃醋的女子也比不上女主。咱這位女主若是吃起醋來,只要動動手指頭那也是血流成河。”

  所謂王家無小事,別人家媳婦吃吃醋,也就是跟丈夫拌兩句嘴,頂多也就叉著腰找上門來,跟吃醋的對象大打出手。

  若是革嫫之王吃起醋來,這天下的女子怕都要小心做人了。

  翟家老爺還舉例證明自己的擔憂並非無中生有,“聽聞從前跟著先生在青廬念書的幾位姑娘就曾受過女主的氣,當時還不知道尊夫人就是我革嫫之王,現在知道了,那幾位姑娘躲在家中不敢出門,還聽說當中有一位小姐竟嚇出了毛病,落下病根來。雖說我家小女與先生清清白白,可這世人的嘴巴不乾淨啊!還請先生見諒。”

  翟家老爺把話已經說到這分上了,駱品哪還能再強求。他也不記得自己說了些什麼,便匆匆離開了翟家。

  他不能收女子為生,總能教男子念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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