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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駱品又去了城北銀族世家——程府,離程家尚隔著兩條街。那頭就喧鬧起來,又是鞭炮,又鋪紅毯。他還以為程府娶親呢!正打算調頭離去,改日再來,程府的管家已經追了上來,又攙又扶將他迎進門。

  這又是怎麼回事?

  他覺得自己不像教書先生,倒像是王族出巡。

  將他送上廳堂正位,程府少爺已經跪到跟前,又是奉茶又是叩拜,任他怎麼叫都不肯起來,抱著他的腿差點沒喊出爹來,即便當初拜在他門下,也未行過此番大禮。

  “快快起來,這是怎麼說的?”

  程老爺接過話來,“犬子多年來蒙先生指點,有如天恩。這點禮先生受得起!受得起啊!”

  駱品神情一恍,記憶中程家貴為銀族世家,家中世代為官為吏,雖少不得他的教書錢,倒也不曾認真拜會過他。今日突然施以大禮,其中必有詐,還是趕緊離開為妙。

  “我今日來是想告之,授課地點改在城郊竹林裡那間空竹軒,明日正式開課。”說完他便起身要走。

  程老爺連忙拉住他,“不急!先生不急著走,我還備了點禮,本想給先生送去府上的,可是我等位低身賤,哪兒進得了貴府。好在先生親自前來,這點禮定是要送的,還望先生笑納。”

  駱品記得程府少爺不差他的教書錢,又送什麼禮呢?正要推辭,禮已送上。

  上好的紫雲端硯、白玉筆和幾本他萬般搜羅不齊的古籍善本,別看沒幾件東西,卻價值連城。

  這番大禮他實在受之有愧,連忙推辭。

  程家那邊又有話說了——

  “我知道這點小禮入不了先生的眼,好歹是我們一番心意,還望先生收下,只當是件玩物。”程老爺堅持讓駱品收下這份“小禮”。

  這等稀罕物件還是玩物,那什麼才算是珍品?駱品忙道:“駱某一生清貧,一輩子的積蓄也未必買得起這些,這等珍品實在是受不起,怕糟踐了。”

  “這是哪裡的話!”程老爺悄悄向駱品使了個你我心知肚明的眼色,“只要先生跟女主開個口,就算是王位上的東珠也能送到先生手中。我知道先生清高,這等物件對您來說實在算不上什麼。只求先生暫且收下,全當是與犬子師徒一場的緣分。日後我若再得了珍寶,必當盡心收羅起來供先生把玩。”

  什麼叫他跟女主開個口,東珠也到手?

  駱品聽著心裡不舒服,他何時向斜日開口要過什麼?他堂堂男子漢,教書養家,清貧度日,從未覺得有何不妥,怎麼會要靠一個女人發家呢?

  話不投機半句多,駱品起身要走。程府少爺卻爬上前來,一把抱住他的腿,“先生!先生看在學生跟隨先生多年的分上,定要在女主面前美言幾句。學生家中世代為官,學生明春便要參加入選銀族的考試,若能考入定當為國效忠,為女主盡效。還望先生枕旁為學生說句話,請務必給學生報效女主的機會。”

  繞來繞去,原來套子設在這裡。

  駱品心裡一片清亮,臉卻沉了下來。他讀書只為明事理、做學問,從未想過做官當權。在駱品看來,人一旦做了官,便欲念叢生,靜不下心來讀書明理。他不反對學生入銀族,但卻不允許有人借他為登天梯。

  “女主只是暫居青廬讀書以做休養,與我並無瓜葛。”駱品急著把自己跟斜日的關係撇清,他再聽不得什麼“枕旁語”之類的閒話,說得他好像男寵似的。

  他不屑的身份卻是他人眼中的榮耀,程老爺湊到近身,幾近耳語,“六先生的骨氣我們早有耳聞,只是這天上掉下來的福分讓人不得不羡慕。犬子是先生貧瘠時便跟在左右的,這點小忙還請先生定要幫幫,日後犬子在朝為官,絕忘不了先生的大恩大德。”說話間,程老爺還取了袖子裡的一疊票子硬要塞到駱品手中。

  駱品像是被火鉗燙了似的,甩開手,奪門而去。

  什麼福分?什麼榮耀?他從來就不想要她帶來的這些附屬品,他寧願娶回家的是沒有任何身份地位的白族浪人,也不要娶個女主在家中。

  對他來說,身為女主的斜日將徹底剝奪他的人生,這比死還叫他痛苦。

  他不要。

  第八章 女主的軟肋

  駱品再回到青廬的時候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才出去半天的工夫,怎麼青廬的外牆被拆去了一半,滿眼望去盡是內侍和工匠在忙碌,發生什麼事了?地震了嗎?

  他趕著進去向斜日問明白,卻被守在門口的侍衛攔個正著,“你是什麼人?這裡不是你能進的地方,快走開。”

  “我是這裡的主人,我住在裡面二十多年了。”他的家門口多了他不認識的守衛,守衛他家的人竟然不認識他這個青廬正牌主人,還不准他進去——這叫什麼事?

  沒心情跟他們廢話,駱品打算硬闖。他一個文弱書生哪是女主近身侍衛的對手,眼見著就要被打,身後忽然冒出來幾個黑衣人。

  “他是女主的客人,不得無禮。”

  這些黑衣人怎麼認識他,又怎麼會恰巧出現在這裡?駱品不喜歡跟人玩陰的,可他也不傻。腦子一轉,再加上對斜日的瞭解,他得到的第一個解釋就是:她派了這些黑衣人跟著他。

  無端的揣測毫無意義,找她問個清楚不就行了。積了一大堆心事的駱品沖進前廳,直接質問斜日,“外面是怎麼回事?誰允許他們拆了我的青廬?我的身邊又怎麼會多了幾個隨時出現的黑衣人?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身披紫衫的斜日正在跟幾位大臣議事,他這樣闖進來又言語不遜,身為女主她當然要端起架子以示天威。

  “大膽!本主正在與諸位大臣商討政事,誰允許你闖進來的?”她拉長了臉遷怒近身女官,“你們是怎麼辦事的?隨隨便便就讓人闖進來,要是對本主不利的人沖進來,可如何是好?還不快給本主拉下去。”

  幾位倒黴的女官忙上前拉住駱品,連聲勸道:“六先生,您還是先出去吧!快點出去啊!”

  駱品憋了一肚子的火氣正沒處發,她倒先責怪起他的失禮來了。推開身旁那些女官,他呵斥起她來,“這裡是我家,是我教書的地方,你鳩占鵲巢,還要我出去?你要議事,你要樹立你的威嚴,大可回你的斜陽殿。青廬狹小,屋宇寒酸,容不下你這尊大佛。”

  廳裡諸位大臣看看他,又瞅了瞅女主,聰明的全都低頭不語,心裡全在揣測他們之間的關係,等著女主接下來的反應。有那直言不諱,維護王威的大臣上前奏請,“女主,青廬六先生言行不端,實在有違君臣之禮,理當加以懲罰,以示君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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