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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我還得去賬房幫忙,修竹,你就留下陪三爺喝幾杯。別喝多,讓他盡興為止。”

  修竹乖巧地應了下來:“是,娘親。”

  駱鳶飛還懷疑,“他一個小孩子家家的,會喝什麼酒?你別糟踐他吧!”

  到底誰糟踐誰,還說不定呢?

  結果已沉澱在絲竹胸中,下面的事,她眼不見為淨。

  駱鳶飛終於躺進了他和絲竹共有的臥房——在他爛醉以後。

  也不知修竹這小屁孩到底是喝奶長大的,還是喝酒長大的?平日裡看起來瘦弱不堪,大氣都不敢出,怎麼喝起酒來那麼凶?

  駱鳶飛自認也算是能喝的主,可是碰上修竹這個倒黴孩子,他算是小鬼遇上閻王了。幾罎子酒下了肚,這小屁孩面不改色心不跳,他半條命都快搭進去了。

  宿醉的結果是頭疼肚子疼,這才明白絲竹留修竹下來陪他,分明是惡意整他。

  “我不就是把件衣裳送人了嘛!她用得著這麼生氣嗎?還故意留個小鬼下來折騰我。”

  他這邊發著牢騷,跟前伺候的小權可聽不下去了,“爺,那是一件平常衣裳嗎?那可是夫人的命啊!”

  駱鳶飛向來不把錢當一回事,雖然知道那件猩猩氈挺不錯的,可也不至於比絲竹還值錢吧!“你又胡說。”

  “我哪兒敢胡說?”

  這裡頭的道道爺怎麼到現在還弄不明白呢?“我聽小勢說,這件皮衣原是夫人過逝的爹留給夫人的,當年夫人寄住在叔父家,但凡有件好東西都給她嬸娘挖了去。夫人為圖清淨,也不跟嬸娘爭奪。唯有這件皮衣,夫人總說有她父親的味道,說什麼也不肯讓給她嬸娘,為這事不知鬧了多少爭吵。

  “好不容易出嫁的時候帶了過來,夫人在燈下熬了多少夜,將它改成了爺您的尺碼。怕您穿慣了錦衣華服嫌棄它,夫人還細心地刻上花飾圖文,這才讓那件皮衣入了您的眼。也沒見您穿過幾回,竟然就送給了那個素昧平生的柳小姐。

  “這皮衣若是送了別人,夫人怕會難過一陣,可爺您居然將它送給一位大美人,夫人怕不只是難過這麼簡單吧!”

  駱鳶飛猛拍腦門子,“我哪兒知道這其中還有這麼多道道呢?”我的娘呀!他竟然將岳父的遺物、媳婦的心思都送給了另一個女人,這事換到誰的身上,也是要出人命的啊!“你怎麼也不告訴我?”

  小權可冤枉了,“那夜你拿這皮衣給柳小姐披上,我就不停地在旁邊提醒你『這是夫人給您做的』、『這是夫人給您做的』。可您倒好,見了美人就什麼都不管。昨兒酒宴上我也在攔,連夫人都不顧形象抱住皮衣,您還一個勁地在那兒說改明兒再做一件便得了。我又要說,夫人一把上來攔住了,我還說什麼說?”

  呀呀地呸!他怎麼會撞上這檔子事?頭更疼了,重重得像只秤砣,駱鳶飛撐著腦袋一個勁地想著該怎麼補救才好,總不能追上柳嘉子的馬車,硬把皮裳給追回來啊!

  想了半天想不出一個好主意來,自從娶了絲竹過門,駱鳶飛便不再理家中的裡外大小事務,專心作畫。這日子久了,他的腦子好像都變笨了,當用之時竟什麼也想不出來。

  小權杵在一旁一個勁地搖頭,爺真是越來越不成器了,“爺,照我看您還不如親自去給夫人請罪。”

  雖說男子漢大丈夫面子要緊,可做錯事,賠禮道歉也是應當的。駱鳶飛這就梳洗一番,撐著沉重的腦袋去找他媳婦賠不是。

  原本以為這時間絲竹該在後院吃午飯,或在賬房歇息。小勢回說夫人去商鋪忙了,駱鳶飛便坐在前廳等她回來。這一等便是好幾個時辰,眼看日頭都要落下了,才見到她匆忙的身影。

  “絲竹!”

  見是他,絲竹扭頭便往賬房方向行去。駱鳶飛手腳麻利地追了上去,“絲竹!”

  他睡飽沒事幹,追著她幹什麼?“我還要去賬房,既然你已醒了,就快回空竹軒吧!”

  她真的生氣了?成親三載,總是看見她笑臉迎人,忙裡忙外照顧一家老小,再不然就是掛著假笑應付客商,最不濟也是帶著牽強的笑容面對他給她的寂寞,這副真性情倒是很久不見了。

  “我真的讓你氣著了,是不是?”

  他還笑得出來?她連殺他的心都有了,“如果你所指的是你喝醉睡在我房裡這件事,沒什麼可氣的,那也是你的臥房,也是你的床,你想睡便睡。今晚我會讓小勢把沾滿酒氣的床鋪全都換掉的,你用不著道歉。”

  避重就輕,看來她真的很在意那件猩猩氈的皮裳。“對不起,我不知道那皮裳是岳父大人的遺物。”

  聽他提到“岳父”二字,絲竹猛地抬起頭對上他清澈的雙眼,像要挖出他的心一般。她已經極力不讓自己去想父親的遺物落到他人手中,為什麼他偏要提起呢?

  “要是我早知道那件皮裳對你而言有那麼重大的意義,我絕對不會把它送給旁人,連穿我都會捨不得的,我會很小心地把它珍藏起來,你為什麼早不告訴……”

  “你不知道?”絲竹語氣生硬地反問他,“那有什麼事是你知道的?你知道我不喜歡看到你畫的那些美人圖嗎?你知道我的生日是哪天嗎?你知道去年我生了一場大病差點沒命再見你嗎?你知道我不喜歡跟那些滿肚子算計的奸商打交道,可還是要笑臉迎人,為駱家硬撐嗎?你知道你每個月的花度是多少嗎?你知道那些銀子我是怎麼賺回來的嗎?你知道你每個月找多少姑娘去空竹軒嗎?你知道外面是怎麼說我這個駱家三夫人的嗎?你知道我為什麼過繼修竹給我做兒子嗎?”

  她一層層問題像一根繩子,一圈圈將他捆緊,令駱鳶飛動彈不得。張了張嘴,他的確什麼也答不上來。

  他的無言對絲竹來說成了另一刀,插在她已然傷痕累累的心上。

  “我來告訴你吧!我很不喜歡看到你畫的那些美人圖,因為你眼中只有那些美人,卻沒有我這個你明媒正娶的駱三夫人。

  “我的生日是八月初十,跟阿野只差五日,每次生日阿野都會吵著要二伯送她禮物,可我連一個要禮物的夫君都見不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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