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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去年我得了傷寒,半夜高燒不退陷入昏迷,要不是小勢半夜忽然驚醒,怕是我病死了也沒人知道。

  “我喜歡待在房裡,雕刻那些竹子,我不喜歡跟那幫油頭粉面的奸商打交道,但我知道你娶我,就是讓我代替你撐起駱家。家翁年紀大了,大爺常年不在府中,二爺又不是做生意的材料,我必須得擔起責任。一旦我退縮,駱三夫人這頭銜便徹底與我無緣。

  “你每個月的用度在一千三百兩上下,而我一年的花費也不超過五十兩。你那一千三百兩裡,其中有八百六十兩左右是給那些被你請去空竹軒的姑娘,除此之外,你還會讓小權買首飾討那些姑娘的歡心,可我從未得過一件……”

  每次他身邊的小廝將這些賬報給她聽時,絲竹總勉強自己要笑著接受,“我告訴自己,我不愛金銀珠寶,過去那些年,我沒錢買這些首飾,一根竹子雕成的頭簪,我不也戴了好幾年嘛!可看著阿野將她珠寶盒裡那些二伯送的首飾逐一展現在我面前的時候,那種嫉妒連我自己都無力隱藏。”

  他字字聽著、記著,沒有資格為自己辯駁一句。

  “外面的人都說我這駱三夫人是這世上最傻的女人,丈夫連家都不肯回,連見都不肯見我一面,可我還在那兒拼命給丈夫賺找女人的錢;又有人說我是世上最幸運的女人,出身卑微卻能著金衣住豪宅,早該知足。”

  知足嗎?活到她這分上,哪個女人敢說知足?

  即便他如此對她,她還是全心全意為他著想,為駱家設想,所以她過繼修竹在膝下。

  “我過繼修竹做兒子不是因為我孤單,我早就習慣孤單了。我是怕有一天當我不想再背這副重擔,便再沒有人為駱家挑這擔子。”她可以過回窮日子,可駱家上下哪個爺可以清貧度日?

  駱鳶飛慚愧,三年光景,他欠她的怕是這輩子都還不清,“我……你……”

  “不要再說放我回去這類話。”絲竹不會忘記,上次他懺悔的時候就說要棄了她,還她自由,讓她重新過活,“你不可能讓我變回從前的自己,我已為人婦,即便你棄了我,我的身上還是刻著你的名字,其他男人看我也都有你的影子。你又有什麼能力將你給我的這一切都全部抹殺?”

  說放了她,讓她重新找個男人嫁了,擁有簡單的幸福,這話當初說的時候未經大腦,現在回想起來,駱鳶飛實在羞愧。

  這分明是不負責任的推託之辭,即便她要離開駱家,他當真能放得下她?

  騙誰呢?

  就算是為天下絕色柳嘉子作畫,畫中柳嘉子的眉宇之間也掛著絲竹冷傲時常有的落寞。他初見柳嘉子時的驚豔,正因為她藍衫背影像極了幾年前的管家姑娘絲竹。

  “絲竹!”他忽然握緊她的手,比當日娶她進門時握得都緊,“從此以後該我擔的擔子我自己挑,那件皮裳是追不回來了,可我會把你點頭答應嫁我時的心境追回來。”

  第六章 救美夫妻陌路

  駱鳶飛給出的承諾,他做到了。

  夜夜回房與她同睡自不必說,三年來不曾出現在商鋪裡的駱三爺竟然也跑前跑後幫起忙來。只可惜太久沒有接觸商場,加上這幾年絲竹將駱家的商業版圖擴大了數十倍,剛入道的駱鳶飛很多地方還要請教修竹這個剛進門的小子。

  他還買了幾大箱的首飾給他媳婦,沒用絲竹賺回來的錢,他賣了好幾幅他鍾愛的美人圖,得了錢為她買的,每一件首飾都是他精挑細選,件件都揚著他喜歡的清雅風格。

  剛開始的時候絲竹還有些排斥他的跟進跟出,日子長了,也就習慣了,索性不理他,隨他瞎折騰,只是嘴角那高高揚起的弧度騙不了人。

  從前見不到影的駱三爺,如今時刻出現在駱三夫人的身旁,別說府裡的下人看著不習慣,連駱老爺子一開始都以為自己看走了眼。

  好在老爺子很快就習慣了,心裡開始惦記什麼時候能蹦出個親孫子來。

  只是向來平和的修竹不知為什麼時常掛著一臉愁眉苦臉,有時候還盯著他娘親和駱鳶飛相協的身影不住地發怔。小財、小勢她們幾個以為他是因為不喜歡駱鳶飛搶了他剛認的娘親,不愛看到三爺出入府裡。

  殊不知,他一直惦念著一件事,而這件令他擔心的事在絲竹與駱鳶飛之間的情愫剛剛燃起之時也隨之而來。

  那天小財從外面回來說了一件天大的事——

  “宮裡換主子了!”

  一年前以罷月女主為首的官宦代表——銀族和王上、王太后身後的貴族勢力——赤族爭執不下,各方謠言四起,眼看革嫫將起戰亂。失蹤七年的斜日女主突然現身,領著金族勢力平定內亂,鞏固王族政權。

  隨後,斜日女主任用金族勢力中的代表人物臨老九平衡赤族和銀族兩大集團,並大力起用青族中優秀的讀書人不斷充實官宦隊伍,在銀族中培養起自己的勢力。她還提倡赤族與銀族通婚,如此一來,整個革嫫王朝她的勢力遍佈天下。

  名義上雖還是王上當政,可實權早已落入斜日女主手中。外面更沸沸揚揚地傳著,她的身邊有一黑一金兩個男人。

  所謂“黑”是指斜日女主培養的黑衣殺手遣風,而金裝出入王宮後院的是助她起家的臨老九。

  隨著斜日女主的勢力日漸強大,民間早已流傳王上將被取代的消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如此之快。

  “宮裡的人說斜日女主已身披紫袍了。”

  身為貴族的斜日女主本是赤裙赤袍,一旦成為帝王方可穿著的紫袍,換位之意已相當明顯。

  駱鳶飛聽了一大篇也沒聽明白,“這些跟我們有什麼關係?難道說換了個女主為王,我們的生意就做不下去了?”不是說斜日女主大力重用金族人士,鼓勵經商嘛!照理說對駱家只有好處啊!

  絲竹悶不吭聲,有什麼兆頭在向她招手,只是她還品不出滋味來。

  半臥在椅子上發呆的修竹顯然不覺得王朝換主對他有什麼影響,狀似無意地說道:“倒是先前被挑選進宮的柳嘉子那幾個姑娘完蛋了。”

  小權還不懂,“這跟她們有什麼關……”

  駱鳶飛幡然醒悟,“若是王上在位,她們還有機會成為妃嬪,一旦女主登基,她們只會成為宮中的女官。”說白了就是伺候女主的下人,二八年華的美人落得空對紅塵的結局,跟寺廟裡守著清燈冷佛的姑子也沒什麼不同,光是想想就讓人不忍心。

  “可不忍心又能怎麼辦呢?”小權嘟囔著,“是她們自願進宮的,當時又沒說進宮一定能成為寵妃。不都說是女官嘛!伺候女主也是女官啊!總不能逃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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