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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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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嘉子嬌羞地福了又福,直說:「夫人謬贊了。」 「絕不是謬贊。」駱鳶飛將茶盞塞到絲竹手中,慌慌忙忙地湊上前去,「我空竹先生一生閱美人無數,所作美人圖更是不下萬千。這世間美麗的女子多了,可是像柳小姐這般若仙似神的美人還是初次得見。」 他看柳嘉子的眼神都放著光——絲竹從旁打量,卻始終不發一言。 反觀那柳嘉子從容應對,對著駱鳶飛倒是不見半點羞澀,「哪裡哪裡!嘉子出身卑微,這張臉面怕會給嘉子帶來厄運。」 「若柳小姐可賞臉,鳶飛願將小姐的仙容畫下,以為後世之人留戀瞻仰。」他幾乎可以在腦海中勾畫出竹林間那翩翩若仙的美人。 柳嘉子倒也大方,「嘉子形容粗卑,怕要讓先生費心了。」 「小權,拉馬車來,送柳小姐回空竹軒。」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府邸,從前到後都沒有留意過被冷落在一旁的正牌駱三夫人。 「不就長著一張狐狸精的臉嘛!什麼仙女?我看是妖精!當我們絲竹是木頭啊?我這就把他們拉回來。」 阿野氣不過地沖了上去要把小叔子給拽過來,絲竹反拉住了她,「二嫂,別再惹事了,隨他們去吧!我請柳嘉子來就是為了給鳶飛作畫,論理,我還該謝謝人家願意前來呢!」 「都說你精,我看你傻吧!」阿野恨得直敲絲竹的腦門,「你平日裡把小叔子照顧得無微不至,把他都寵上天了。可他對你如何?他當你是他媳婦嗎?你不記仇不記恨,那是你寬宏大量。可你也不能把狐狸精送到他跟前啊?這算什麼?就算你不想要這個丈夫也不能這樣啊!你也太丟我們這些女人的臉了。」 平時獸行總是說她要是能有絲竹一半賢惠就好了,照阿野看來,幸虧她不如絲竹,要不她連丈夫的衣角都摸不著。那只野獸給三分顏色,染坊都開到城郊去了。 「絲竹,你真不怕小叔子把你給棄了?」 絲竹掩嘴笑道:「我相信鳶飛,他欣賞美人,身邊也算美女如雲,可真要說他為哪個美人動心動情,我還真不相信。我知道,這輩子他愛的只有作畫一項,他的心裡容不下我,也容不下任何女子。」 所以,她對他放心;所以,她才傷心。 阿野不懂他們夫妻間這拐彎抹角的情愫,她只會一杆子捅到底,「萬一這柳嘉子就是讓小叔子動了邪念,你咋辦?她看上去不僅漂亮,還挺風騷的呢!」而且是暗騷,讓人防不勝防的那種。 偏偏絲竹備了一手在後頭,「阿野,你說對了一半,這柳嘉子的確不簡單。也好在她心思複雜,所以她的目的決不是鳶飛這麼簡單。」 很多金族、青族的小姐願意請駱鳶飛作美人圖,可不是為了那區區幾兩禮金,多半是沖著空竹先生所畫的美人圖能送入宮,能讓年輕的王上得見,這便是她們飛上枝頭成鳳凰的踏板。 對於這個藍衣出身,卻有著傾城傾國美貌的柳嘉子來說,駱鳶飛所帶來的吸引可遠不如王后這個頭銜。 月上中天,絲竹房裡燭火通明。 她一頁頁翻看著女主斜陽所寫的《勝經》,這卷書冊她自從嫁進駱家不知翻看了多少回,雖說早已是倒背如流了,可每一次再讀卻又有不同的詮釋。 偶爾絲竹會猜測住在王宮裡,和她遠隔千里的那位女主是在怎樣的心境下寫下這部《勝經》的。字裡行間,每一句每一字都教你在萬種境界中讓自己時刻處於不敗之地。有這般大智慧的女子若是與她一樣嫁給了一個隻愛作畫,其他皆不入眼的夫君,又會如何呢? 女主斜陽一定不會嫁給這樣的男人吧!一個畫到興頭上,半夜三更對著一位仙女般的美人,連房都不肯回的男人。 「小勢。」絲竹喚了從前孤夜裡常陪她左右的丫鬟,應聲的卻是小財。 「小勢已嫁人,白日裡做完了事,晚上就回家去了。」 是了,伴了她三年的丫鬟都嫁了人,需要守著夫君過小日子。她一人孤獨也就罷了,怎能牽著另一個女人與她一同辛苦? 偏過頭瞥見杵在那裡的小財手裡也握著一卷書,「你也沒睡?看什麼書呢?」略瞟了一眼,是本詩集,字裡行間透著少女思春的字句。 那是絲竹在家時夜晚常拿來解悶的玩意——她識字不多,看不大懂,每每嚼著那字字句句卻仿若白日裡憋悶的心被打開似的。 成了親,這樣的詩集駱家書房裡擺了不少,她卻一本也沒翻過,有點時間都用來剖析女主斜陽所寫的《勝經》,還有那老奸巨猾的商人所著的《商道》了。 人約莫都是如此吧!無法得到的時候拼命追尋,當你日盼夜盼的東西就在手邊,卻連看都懶得看一眼。 她之於鳶飛是否也是那懶得看一眼的多餘呢? 倒了兩杯熱茶,將其中一杯放在小財的手邊,「這是過了幾道的茶,味兒極淡,應該不會讓你難以入眠吧!」 燈下,兩個女子靜對而坐,過往種種忌憚在冷寂的夜裡變得多餘,「說句過來話,小財,這類的書還是少看為妙,看多了,想得便多;想得多了,心就亂了;心亂了,欲望便多了;欲望多了,人活著就累。」 「您對三爺還有欲望嗎?」小財問得不敬,絲竹也習慣了。打從她進駱家起,小財就沒把她當主子看過,哪兒來的敬畏? 一杯暖水下肚,身子依舊是冰冷的,絲竹笑歎道:「說一點欲望都沒有,那是騙人的。當他搬回府來,搬進這間屋子,我以為已死的心又顛覆起來。可我想,這一次我又要失望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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