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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刻刀一劃,戳出手上一道血口。鮮血汩汩地往外流,印在竹子刻成的床板上,沁出一片紅。

  駱鳶飛慌忙抽出布條,想幫她包紮傷口,卻被她輕鬆避了過去,她不習慣他的碰觸,雖說他是她的夫君。

  手指一陣陣揪著痛,她卻仍覺得自己是在做夢,“你說,你以後每晚都回房住?”

  “這本就是我的臥房,從前苦於作畫,無心理會家裡大小俗事。如今白日作畫,晚上回府,我覺得挺好,你覺著呢?”

  “好!我讓小勢這就去空竹軒把你的衣衫鋪蓋搬回來。”怕他反悔似的,絲竹放下那剛開始刻的竹床,這就要招呼人把他的全副家當拉回房裡。

  “這倒也不用,那裡放些東西用起來順手,至於家裡……東西都有,連鋪蓋都省了。”駱鳶飛瞄過床上的鴛鴦被,惹得絲竹紅了臉,他反倒大笑起來,“成親三年了,你到現在還會臉紅?”

  雖說為人婦已有三年,可她根本與新媳婦沒兩樣。她叫了小勢來安排駱鳶飛日後的衣食,這一忙,他倒被晾在了一旁。

  索性踱到後園,瞧瞧那一園春景。

  這哪是他熟悉的園子?花花草草大多不見了,園子倒是拾掇得很整齊,一排排種著他叫不出名的菜來,綠瑩瑩的一片,看上去還頗有氣勢。

  他三年不曾光顧這後園,怎麼就大變樣了?家裡不過是娶進門一個會省錢會賺錢的三媳婦,加上一個灰衣農人出身的二媳婦,園子裡引以為豪的大片珍惜花草就成了桌上的菜肴?

  “這……這種的都是什麼?”

  “中間的是青菜、蘿蔔,那邊是薺菜、水芹,盡頭那一排排是穀子、高粱,爬藤的是豇豆、絲瓜,還有些地裡冒出來的辣椒、南瓜——都說駱三爺是駱府裡唯一的青衫,怎麼連這些都不識得?”

  這是哪裡冒出來的小屁孩?居然頂撞起他來,眯起眼望去,喲!這不是絲竹剛認的兒子,他六小叔的親生子,他堂弟——駱修竹嘛!

  回想起酒宴上眾人笑他“不行”的情景,駱鳶飛氣就不打一處來,“絲竹認你做兒子,我可沒認你,你見著我可別亂喊。”

  修竹斜著眼看他,好半天才冒出一句:“我有親爹,不用你做我爹。”那表情仿佛在說,就算你抱著我的大腿想當我爹,我還瞧你不上呢!

  “敢情你是沒有親娘,才認了絲竹做娘,是吧?”駱鳶飛揣測。雖然外面都傳聞六小嬸不在了,可那位白衣出身,身份不明的六小嬸究竟去了哪裡,也無人能說出個所以然來。都笑六小叔沒用,連個媳婦都看不住,莫不是六小嬸早就死了吧?

  “我爹說我若是認了別人做娘親,我親娘一定會殺回青廬。可我親娘說她不能陪在我身邊,執意要我認個娘親,說這樣才有人疼我愛我。所以我認娘親,卻用不著認爹。”

  修竹像念咒語似的嘟囔了半天,只換來駱鳶飛對六小嬸的好奇更勝幾分,“那你親娘到底在哪兒呢?”

  四下望望,見無人在旁,修竹放心地湊到駱鳶飛的耳邊低聲告訴他:“我親娘說要有人問她在哪裡就告訴他兩個字……”

  且豎著耳朵聽下去——

  “滾蛋!”

  第五章 出世佳人

  駱老爺子有好些日子不再對著幾個孩子的名字感歎了,有孫子、孫女繞在膝下,一對兒子、兒媳伺候在旁,還有什麼可抱怨的,要說就是老大了。

  “這舫遊在外也漂泊了好幾年了,什麼時候才倦鳥知返啊?”

  “成了親或許就定下來了。”這是絲竹安慰老爺子的話,話出自她口半點分量也沒有,她夫君成親三年還不是我行我素的老樣子。

  駱獸行不客氣地把責任都推給老爺子,“老大這性子都是給老爺子寵壞了,當年老爺子要是不放行,老大也走不了啊!”

  駱老爺子無辜地直擺手,“我哪兒知道舫遊為了找個人,滿山滿水地跑啊?”

  “找人?”

  “男的女的?”

  阿野和絲竹張著嘴,半天說不出話來。絲竹還注意形象,阿野索性直言不諱:“老大莫不是追仇家追到天南海北吧?”

  “仇家?”駱獸行瞧瞧老爺子,再看看駱鳶飛,笑得腰都彎了,“她們說舫游追仇家追了這麼多年噯!”

  “哈哈哈哈——”兄弟倆笑得前仰後合,扶著桌子半晌站不起來。

  難道是為個女人?絲竹暗忖,看這兄弟倆的架勢,她實在很難相信駱家的人會為了追尋所愛浪跡天涯。

  要不是追女人,難道是為了追……男人?!

  小權跨進門見到的就是兩位爺笑得前仰後合的德性,轉個身他對著絲竹行禮,“前面來報,說是陳莊的柳小姐到了。”

  “是柳嘉子。”絲竹迎了出去,原本還笑得找不著北的駱獸行頓時精神起來,“就是傳聞中那個絕色美人柳嘉子?那我可要看看去。”

  駱獸行掀起褂子往外沖,只見一道身影閃過,他的耳朵已揪在阿野手中,“出去?你敢給我出去?”

  身後還有只小手拽著他的褲腳,“爹爹,出去!爹爹,出去!”

  “猛兒,你這個叛徒。”阿野恨恨地訓斥著女兒,“要說『爹爹,不准出去』。”

  “哦!”猛兒點點頭,大叫一聲,“娘娘不准爹爹出去!娘娘不准爹爹出去!”

  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駱鳶飛端著茶盞就繞去了前廳,放眼望去。廳裡遙遙地站著一位藍衣姑娘,清瘦的背影迎風而立,蕭瑟中透著一股惹人疼惜的味道——那模樣像極了幾年前竹林裡的管家姑娘,駱鳶飛不自覺地走上前去。

  “我是駱家三夫人,駱鳶飛是我夫君。”

  絲竹細細打量著這柳嘉子,身形纖弱,卻風韻有致。雖身著藍衫,舉止中卻透著青族的文雅。嘴角輕抿、杏眼含笑,不言已覺清脆入耳,不動但覺飄逸似仙。

  “果真是傾城傾國的美人。”絲竹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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