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佳 > 何夫子 | 上頁 下頁


  一如這麼幾年他們的相處之道。

  大姑娘進門就見何焯拿著書裝模作樣地看著呢!

  「又在想什麼心思呢?今日又被誰給逼婚了?是何家小姐,還是喏喏小姐?」

  大姑娘是這世上唯一全面徹底瞭解他的人,何焯也不避諱,索性放下用作掩飾的書,「你說現在的女子都怎麼了?可以主動把自己嫁出去嗎?」

  「遇上你這種人,不放聰明點,早被你欺負了去。」大姑娘格格地笑。能看何焯犯難,那絕對是種享受,「還沒打定主意娶何夫子呢?」

  何焯半張著嘴巴嗔道:「我娶一印書女進門,何家列祖列宗能放過我?」

  「我怎麼看何夫子都覺得她不像個印書的女工。」這是大姑娘同為女子的感覺。

  「可她就是個印書的女工。」他多希望她的出身如同她的才華一般高貴啊!

  「那喏喏小姐又有什麼問題呢?」大姑娘逐一列舉,「她出身書香世家,與你很般配。只是她父親去得早,為了生計開了儒茶青幽。就像你老是高中不了,賣起書來一樣。」

  她的話讓何焯氣結,卻也是實話。他長歎一聲道:「喏喏小姐好是好的,只是為妻……我總覺得欠缺點什麼,若她和何夫子二人能中和一下就好了。」

  「你還真會做夢呢!」大姑娘專愛戳破他的美夢,「小心你這山望著那山高,到最後兩頭都丟了可別哭哦!」

  何焯可不想細究這當中的得失,他還有更重要的事需考慮,「今天恩師李大人派人來過嗎?」

  「好像……」

  大姑娘正要回話,卻聽門人來報:「李大人到!」

  這麼晚恩師親自來了?何焯忙整理整理身上的衣裳,急匆匆地起身跑到前院去恭迎,「恩師……恩師,大晚上的,您怎麼親自過來了?派人來說一聲,我去府上蒙聽您的教誨才是。」

  李光地大人毫不在意地揮揮手,不等到正廳便急不可待說起來:「我上書向聖上舉薦了你,又拿了你的書稿給聖上御覽。聖上讚揚你的文采,特召你入值南書房,並特賜舉人功名。何焯啊,你可以參加今年的春闈會試了。」

  聽說聖上讚賞自己的文采,又說可以入值南書房,幾乎相當於一步登天的何焯很是欣慰。可聽到可以參加春闈會試,他的神色又黯淡了下來,「恩師,恕學生不知感恩之罪,學生並不想去參加會試。」

  當著恩師的面,他也無不可言之處——

  「學生自十四歲起發奮讀書,學問大進。於考據學方面頗有造詣,年輕時便拜您為師,又與太原閻若璩為友,與其通宵切磋議論。學生自問治學嚴謹,家中藏書數萬卷,凡四部九流,直到雜說小學,學生無不逐一探索考證,辨明真偽,疏清源流,各作題識。對書坊出版書籍的錯誤、缺漏,字體的正寫、俗寫,也逐一分辨訂正。

  「學生年輕時便校訂兩《漢書》、《三國志》,凡議論人物,必究其家世,明其表裡;議論事情,必曉其始末,盡其變化;指點時政,必根據國勢民俗,析其利弊。學生曾想,他日金榜題名,必定校訂典藏,留書後世。

  「學生後以拔貢生進京城,只因秉性……不和眾人性情,六次應考被皆被排擠——恩師,學生于科場已無望矣。」

  李光地知他是因為六試不中傷了元氣,忙勸他:「從前那些並不是因你無能,而是有人從中作梗。如今是今非昔比了,有恩師為你保駕,又有聖上的親旨,你還有何後顧之憂?叫我說,你當去赴試,叫人見識見識你真正的才學,也叫以往構陷你的那些人有所畏懼。」

  大姑娘也從旁相勸:「多少學子讀了你的八股文集才得以高中,多少高官讀了你的八股文大歎如你去應試,三甲再無人能敵。潤千,你也不想終身為他人做嫁衣裳吧!」

  既然大家都這麼說……

  何焯拱起雙手朝恩師作揖,「學生定不辜負恩師厚望。」

  何夫子一大清早就上了何府,大姑娘見何焯還未起身,便將她領到書房,派了丫鬟伺候著,自己親自去請何焯了。

  對何府,何夫子已是熟門熟路,遣了丫鬟,她一切自便。取了書案上的《八股錦繡集》,她認得何焯的筆跡,遂取了來看。剛翻了幾頁,何焯就過來了,「你來了?我正要著人去你家書坊呢!」

  「你是貴人,是何家書坊的大貴人,貴人的手稿自當我親自過來請回去。」

  他其實是想告訴她,他要參加會試,這八股文集定是不能再印了。可沒等他開口,何夫子便翻開一頁丟到他面前,「你書裡有錯字。」

  「哪裡?」還錯字?他的文裡怎會有錯字?別是她花了眼吧!

  她纖纖手指對著書頁敲了敲,何焯撣眼望去,該死的!他真的寫錯了字。

  「筆誤!這只是一時筆誤。」

  「筆誤到你校驗了兩回都沒看見?」他的習慣是校驗兩遍之後再交書稿,顯然這次他沒能堅持習慣——她調笑地瞅著他,看得他好不尷尬。

  何焯不知道哪裡出了錯,但他確實沒看到這一時的筆誤,約莫那會兒他正惦記著恩師向聖上舉薦自己那檔子事了,「只是筆誤,改一下……」

  「這上頭還有許多累贅之處,比如這句『當今天下民生繁繁……』」

  「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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