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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哭累的湖陽公主昏睡過去,董宣將她扶上了床,吩咐繁錦好生侍候著。其實不用他多說,繁錦也會把他們家公主當成命一般呵護著。

  見她睡得香甜,他反倒睡不著了。滿腦子裡就只有那兩個字——馬毅!

  越想越睡不著,董宣決定去一個地方。許是他去得太早了,人家大門還沒開,他就坐在臺階上等。

  怎麼會不早呢?現在才三更天呢!馬將軍府上全都在呼呼大睡。他就坐那兒等啊等,等到都快變成馬府門前的石獅子,門終於大開。

  馬武將軍大清早就看見董宣坐在門口,頭一個反應就是——“馬功成,給老子出來!你做了什麼惹你師傅生氣的事了?快給老子滾出來——”

  “別別別,”董宣索性捂住他的嘴,省得他把馬功成招來了,他反而不方便問事了,“其實今天我來是有件事想請教馬將軍,不知道可方便尋個僻靜的地方。”

  僻靜的地方?馬武將軍眼珠子一轉就有了主意,“到我書房去吧!”

  在馬將軍府邸,沒什麼地方比書房更沒人去了。

  關起了書房的門,董宣也不繞彎子,單刀直入問馬武將軍:“敢問馬將軍,馬家是不是有個名為『馬毅』的?”

  馬武將軍一怔,“敢問董大人怎麼會提及我兄弟?”

  “兄弟?馬毅當真是將軍的兄弟。”還真給他猜中了,“不敢隱瞞將軍,昨夜湖陽公主宴請功成,約莫是喝得有幾分醉意,湖陽公主竟哭著喊出『馬毅』這個名字。不是我多事,只是……”

  “我明白。”馬武點頭,“早前,公主就已經問我覺不覺得功成長得頗似已故的毅弟。”

  已故?已故?董宣驚詫不已,“馬毅將軍已經……已經……”死了?!

  “這事說來話長。”馬武對他慢慢道來,“當年,皇上尚未登基,正與王莽爭奪天下。馬毅無意中遇見了黃姑娘——湖陽公主閨名『黃』字——從此便一見傾心,我領著馬毅向皇上提親,皇上在考慮了月餘之後終於答應了這門親事。

  “按照當地的規矩,他們二人先定了親,只等戰況安定,便讓兩人成親。誰知道他們倆尚未正式嫁娶,馬毅就戰死在棘陽。

  “後來皇上登基,黃姑娘被封為湖陽公主。為了維護長公主的體面,我們馬家一直不提這層關係。皇上為了顧及公主喪夫的心情,也不提及。漸漸此事就被人們淡忘了,今日要不是董大人你特意來問,我是決計不會說的。”

  馬武長歎一聲,對董宣道:“恐怕你還不知道,被你砍了頭的公主府大管事馬奴本是馬毅的隨身侍從。棘陽一戰前夕,馬毅他深知此戰凶多吉少,臨行前將馬奴派到了湖陽公主身邊,馬毅吩咐馬奴替自己生生世世保護公主。

  “約莫也就是因為這個緣故,雖然明知道馬奴仗勢欺人、為非作歹,可公主還是容下了他。要知道,公主向來治家嚴謹,身邊的宮人、侍女全都恭敬順從,不敢胡亂作為——馬奴是個中例外。我知道,公主殿下是因為思念馬毅才會格外縱容那個狗奴才,可到底那狗奴才還是被你給殺了。

  “我不是說你做得不對,那狗奴才橫行多年,傷人性命,早就該殺。只是……只是,傷了公主的心啊!連馬毅留給她的最後一點念想兒也這樣斷了。”

  馬武將軍的話沖進董宣的心窩,久久無法平息,或許這輩子也抹不去了。

  這些年公主為了皇上,為了漢室天下耽誤了終身,她是該獲得幸福的——馬武將軍送他出門時說的那幾句話一遍又一遍地從他心中穿過,把他的心撕得一片片。

  原來,被他斬頭的竟然是她愛人留下的念想兒;原來,他們第一次在賒店相遇,她正祭掃完亡夫;原來,她竟有這樣一段曲折的經歷。

  原來,她真的很愛死去的愛人啊!

  想著她的那些遭遇,董宣的心口隱隱散著痛,為了她,也為了自己。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覺得心痛,他不知道。

  他只想見她,好想好想看見她。

  這樣想著,他的腳不由自主地往公主府走去,沒料到在公主府門口竟不期然撞見了宋夫人,“嫂夫人,你在這兒做什麼?”她手裡提著食盒,是要給公主送吃食嗎?

  宋夫人見著他如同見到救星,“董兄弟啊,見到你就太好了。我在這裡等了半天了,都不見人出來,我又不敢貿然闖進公主的府邸,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見到你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宋夫人高興得有些語無倫次,忙不迭地把食盒塞進他的手裡,“你幫我把這個給公主送去,是我自製的一些小菜,也不知合不合公主的胃口。雖然我夫君對我說,公主府裡什麼山珍海味、美味珍饈應有盡有,根本不會在意我這點東西。可我也是想一表我的心意,你知道的,要是沒有公主的恩德,我夫君和我恐怕只有到陰曹地府裡相會了。”

  董宣替湖陽收下了,“嫂夫人,其實你不用擔心,別看公主冷冰冰的,其實為人挺隨和的,你的心意她一定會收下的。”她呀是嘴硬心善,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宋夫人聽董宣這麼說心裡直犯嘀咕,上回公主賜她毒藥的時候,董兄弟跟公主還是一副有深仇大恨的模樣,這才幾日的工夫,怎麼兩個人好得跟一個人似的——當然,她不知道公主殿下是怎麼待董兄弟的,不過這董兄弟看上去好像沒把公主當公主啊!

  把食盒交代了出去,宋夫人也放下心來,轉身她正要走,忽然想起些什麼,倏地停了腳步,“董兄弟,董兄弟,有些事我不知當問不當問。”

  她吞吞吐吐,聽得董宣心內著急,“嫂夫人,我打初到都城就與宋兄結交,我被貶去江寧這幾年,你們夫妻二人仍然時時記掛著我。我重返都城,宋兄是第一個為我接風洗塵的。都這麼多年交情了,還有什麼不能說的?您有什麼話就同我直說了吧!”

  既然他都這麼說了,宋夫人不再隱瞞,“你和我家夫君情同兄弟,你可知他是不是跟公主起了什麼衝突?”

  “這話是怎麼說的?”宋兄和湖陽起衝突,不該啊!且不說湖陽公主乃宋兄的救命恩人,單只論尊卑,他也不敢無視公主——當然,他董宣自個兒是個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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