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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宋夫人開誠佈公,將這些日子以來宋弘的種種怪異都說給他聽——

  “按理說,公主殿下救了我夫君,我們夫婦倆該對她千恩萬謝才是。我想公主殿下必定有數不完的奇珍異寶,錢財她定是不放在心上的,所以我就精心準備了些祖傳的小菜。

  “剛開始,夫君倒也覺得這主意不錯,很是高興。那日,他拎著食盒出門,說這便給公主送去。去的時候還好端端的,可回來的時候卻陰沉著臉,一連幾天都很不高興似的。我問他,公主可喜歡我的手藝,他怒火中燒地責備我不知天高地厚,說公主根本看不上這些玩意。

  “聽了他這話,我便說,千金萬金不如誠心。既然公主不愛我們送去的東西,無論如何咱們夫婦二人也該上門向她真心道謝。誰知他把我罵了一通,說女人家打理好家裡便是了,不該管閒事。我暗自揣摩著,難道他跟公主殿下起了什麼過節——你說呢,董兄弟?”

  這番話別說是她自己了,連董宣聽著都糊塗,“改日找個機會,我同他談談。嫂夫人,你也別把宋兄的話放在心裡。皇上極力推行新政,他又是實施新政的得力能臣,事情一多,難免脾氣不好,你多擔待點。”

  宋夫人點頭,“這麼多年的夫妻了,我還會跟他計較這些嗎?”她又忙著囑咐他,“你見著公主,替我向她道謝。這食盒裡裝著十二道精心烹製的小菜,你請公主嘗了,她喜歡哪道,麻煩董兄弟你報予我,我好再做。”

  她是真心感謝湖陽公主的再造之恩,要知道救下她夫君的命,就等於救了他們夫婦倆的命啊!

  董宣拎著食盒走進湖陽公主廂房的時候,她正頭痛得厲害——宿醉的痛苦她是日日感受日日受。

  “你當少喝些了。”他勸她,也不管她聽不聽得進去。

  湖陽斜了他一眼,繼續撐著快要裂開的腦袋,“董大人你是不是走錯了府邸了?如果有必要,我可以將門上公主府的匾額再換大些。”

  “我是替宋夫人給你送食盒來的。”他揭開食盒,見到他頗為喜好的一道菜,“有桂花糖藕?你真該嘗嘗,清涼香甜,醒酒醒腦。”

  他夾起一塊,不由分說地塞進她的嘴裡。被迫吃下桂花糖藕的她正欲發火,卻被那香甜綿軟的味道給壓下了火氣。酒喝多了,一夜過來肚子裡空空的,她確是餓了。

  不用他們招呼,繁錦自動自發地取了兩副碗筷,“董大人,你陪我們公主吃著。”

  “為什麼要他陪?”她就懷疑了,他怎麼把個公主府當成了他縣衙的後院,時不時就跑來逛逛,一點不把自己當外人。

  董宣不僅不用她這個主人招呼,還反過來招呼她:“先嘗嘗這個,再吃口這個……宋夫人說謝謝你救了她夫君,她說她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的救命之恩,所以精心烹製了幾道祖傳的拿手小菜,你喜歡哪道,只管同她說了,她每天為你做也不打緊。”

  那女人心思純良,湖陽心領了,嘴上卻一點不討好,“公主府裡多的是名聞天下的大廚子,不用她多事。再說了,這女人也真奇怪。我要搶她的男人,又要她死,她還來感謝我?傻不傻啊?”

  她就是這點不可愛,嘴巴毒,心卻是最好的。董宣睇了她一眼,“我知你說要下嫁給宋兄,還有要毒死嫂夫人,都是為了救宋兄——幹嗎總愛當壞人呢,湖陽?”

  “咳咳咳——”半片桂花糖藕卡在湖陽的嗓子眼裡,差點沒把她嗆死,“放肆!你叫我什麼?”

  他當沒聽見,刻意岔開話題:“這桂花糖藕做得好是好,就是這桂花糖味道次了點,你該嘗嘗我醃漬的糖桂花呢!”

  他還會做糖?這男人對糖的嗜好簡直要登峰造極了,湖陽真要對他另眼相看。

  他會的遠比她想像中多得多,“我做的糖桂花可不是用糖醃的,而是用梅泥浸出來的。”

  “梅泥?”她的腦中泛起無限遐想,“泥土泡的桂花也會香甜?”

  “你還真是公主殿下,連梅泥是什麼都不知道呢!”董宣連比劃帶描述地絮叨著,“夏天黃熟的青梅摘下來打成漿,放在炎炎烈日底下暴曬。連曬三日之後方取了篩子過濾,把淨好的梅漿擱在一旁。等秋日裡樹頭上的桂花開了,取盛放之極,香氣濃郁的時日采了,放到梅漿裡浸著,隔日撈出瀝水,再撒上鹽巴裝進罐子裡,壓了竹片,拿泥土封了口,待想吃的時候就取出來。這樣做出來的糖桂花放上個五六年也不怕,色香味如新採摘時一般,香氣濃郁卻不粘稠,口感甜美卻不膩味。”

  他說得連她都不禁心動了,他偏在這時丟下食餌,“下回你去我家裡,我從窖裡取了糖桂花請你吃甜湯。”

  她很想擺出公主的架子呵斥他休要亂了尊卑,可是……好吧!為了他描述中極品糖桂花,她就暫時放下架子,與他同流合污。

  兩個人湊到一起大快朵頤,繁錦從旁看著萬分滿意。每每董大人到府上來,雖然公主總是一副氣呼呼的樣子,可都能多吃點飯菜。

  這董大人還真是有意思,比那個什麼大司空宋大人質樸多了,喜怒都寫在臉上,不用人費心去猜。

  “董大人,您日後常來啊!”

  繁錦笑吟吟地躲了出去,惹得湖陽在後面罵道:“這小蹄子,到底誰是主子啊?她倒當起家了。”

  “這都是你平日裡沒真心把她當成奴才才成這樣啊!”他對她的性情早已了如執掌,嘴硬心軟是她的本色。

  兩個人喝著聊著,不覺夜色已深。所謂酒壯慫人膽,在酒的慫恿下,董宣咋咋呼呼叫嚷開來:“湖陽……”

  “你叫我什麼?”他又叫她名字了,這回她可沒聽錯。

  “嫁我吧!”

  “……呃?”這檔子她開始懷疑她耳朵有沒有壞了。

  他端著酒盞,有一句沒一句地嘟囔著:“宋兄是因為家中已有夫人,所以才不能娶你。我至今孤身一人,你……嫁我吧!”

  她沒有說嫁,也沒有說不嫁。

  這倒不錯,起碼沒有斷了他的前景,讓他可以有事沒事就往公主府裡跑——這一個月下來省了多少飯錢啊!

  他造訪公主府的頻率已經到了每到晚飯時間,不等他到,繁錦就不開飯的境地。

  所以結束縣衙內的公務,他馬不停蹄地就往公主府裡趕,生怕湖陽等他等到餓肚子。

  他興沖沖地走到公主府門口,猛一抬頭愣住了——這宋家夫婦怎麼了,兩個人還真是默契十足呢!上回是嫂夫人等在這裡,這回輪到宋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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