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佳 > 爛菜也無憂 | 上頁 下頁


  小猴子乖巧地應道:“這是川菜中的代表菜肴——怪味雞塊。那公子,您覺得味道如何?”

  本想據實以報,可賦秋稍一斜眼瞥見蔡刀腰間插的那六把菜刀,他的唇齒沒骨氣地軟了下來,“味道——果然很怪。”這方評價中肯又極具技巧性,若非中原三大才子的博學是做不出這等語言技巧的,賦秋有點兒自我陶醉的意思。

  蔡刀可聽不出他的“話內音”,她只是出於廚子的自覺,不惜餘力地推銷著自己的菜肴:“再嘗嘗這個!這是江蘇名菜西瓜雞,味道相當獨特哦!”

  賦秋伸筷子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猶豫再三,直到寒光閃閃的刀刃將殺氣映入他的眼簾,他才再度就範。張開的嘴巴只說出了這樣一個事實——“這道菜的味道的確很……獨特。”獨特到不僅他額頭冒冷汗,全身也開始忽冷忽熱地發揮著排汗功能。

  “獨特吧?”蔡刀笑吟吟地將第三盤菜推到他面前,“再試試這個醉糟雞——出自福州,很難吃到的。”

  賦秋的臀部開始游離於板凳和桌子之間,他有一種奪路而逃的衝動。朱二胖子不忍心看到堂堂中原三大才子之一的那賦秋就這樣命送小姐之手,他更不忍心讓小姐背上殺害大唐著名才子的惡名,仗義地出手相救。

  “那公子,你要是內急就先去茅房,咱們回頭再接著吃吧!”

  “是啊!是啊!”小猴子擔心自己會因為殺人幫兇的罪名在死後下十八層地獄,趕忙救自己於水火之中,順便也救賦秋一把,“人在內急的情況下是品不出食物豹鮮美,那公子你還是先去茅房吧!”去了可千萬別再回來,如此美味不品也罷。

  賦秋剛想領了他們的好意,借入廁之名逃遁。可一想到除了六把刀的威脅,更有皇命相逼,說什麼他也要堅持到最後一刻。最好乾脆來個病倒,武后那邊也有了個乾脆的交代——但願達成這份心願的代價不是要他的小命。

  他放聰明點兒,只夾了一小塊送入口中,也省去了咀嚼的過程,直接入腹。即便如此,那令人作嘔的味道仍然沒能放過他。“這就是大名鼎鼎的醉糟雞啊?果然有夠『糟』的。”糟到連鼻涕都下來了,他一語雙關,已經顧不得顧及姑娘家的感情。

  他好看的眉頭擠到一起,還夾死了一隻瘦精精的蒼蠅。人家都表現得這麼明顯了,蔡刀再愚鈍也看得出來自己的廚藝令人不滿。“你不喜歡嗎?那就吃這個——浙江的叫花子雞,久富盛名,絕對不會讓你失望的。”

  你的廚藝的確沒讓我失望,每一道都有催吐功能。“我……我還不餓,待……待會兒再吃吧!”才子也是人,才子也有舌頭,才子也會被難吃的東西給毒死。國家之棟樑怎可死在一小小女廚所制的全雞宴上?這不笑掉人大牙嘛!不行!說什麼也不行!

  “你快吃啊!怎麼不吃呢?”蔡刀自顧自地替他找著理由,“是不是這叫花子雞太大了,你不好開動,那我幫你把它切成小塊。”她說著就要拔出腰間的六把刀來個空中拋物的動作,在半空中完成叫花子雞的切割工作。

  如此高難度又極度危險的任務,讓賦秋膽戰心驚,他就怕過會兒,盤子裡除了叫花子雞,還會多出一截血淋淋的長年握筆的中指。

  “還是……還是不要了吧!這樣吃……也很好。”死也留個全屍啊!

  賦秋握著筷子的手指在距離叫花子雞半尺的地方抖了三抖,終於筷子以視死如歸的氣概插進叫花子雞的胸脯中。下一刻,賦秋緊閉雙目,連出氣的聲音都變得劇烈,眼淚嘩嘩地流下,流出男兒面對死亡時的尊嚴。

  “果然是叫花子雞啊!”連叫花子都不願意吃的雞。

  賦秋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擦拭著裸露的心情,只盼著能趕緊解決所有的煎熬。“蔡當家的廚藝果然了得,我決定將無字酒莊的上等美酒無償地提供給您,您根據酒的口味自行制定菜單。在開宴之前,先請禦膳房的太監總管品評,最後再作定奪。”

  覺得徹底推卸責任的方式有點兒不道德,賦秋忍不住多嘴一句:“若是你真的不想承辦這場無憂宴,我可以代你向武后娘娘推辭。不過,『天下第一廚』這塊匾是不能再留在斕彩樓了。”

  若是推掉無憂宴勢必要找到合適的理由,無論怎樣的理由一定繞不開廚藝欠佳,“天下第一廚”是該易主的時候了。

  該說的他都說了,賦秋自認沒有欠蔡家姑娘什麼,現在他只想趕緊逃離這處危險地帶,其它的事,他再不想管,更不想背上不該他背的包袱。

  “告辭!這就告辭!”

  朱二胖子和小猴子早就料到這等結局,以小姐的廚藝怎麼可能承擔下為皇室開辦無憂宴的任務呢?這分明是要他們去死嘛!還是找理由推掉這份對他們來說很難辦而對別的酒樓來說是莫大的榮譽的差事吧!

  “小姐,咱們就照著那公子說得辦吧!”

  讓出“天下第一廚”的牌匾,放棄重振斕彩樓的機會?這也不是不可以啦!只是,蔡刀的心中尚有一個結沒能解開。

  “站住!”

  這一聲吼沖著那賦秋迎面而來,他一愣,抬眼望去,是個不認識的年輕男子,應該也是哪家酒樓的廚子吧!對方的身上有股蔥頭的味道,好像是辣爆牛柳。

  “你叫我站住?”賦秋不確定地瞅瞅他,再用食指勾勾自己。這又是哪裡跑出來的主?

  “在下是璨湯館的東家,單名『貴』字。久聞那公子大名,您不僅才學滿天下,更是天下第一美酒——無字酒莊的莊主。能釀出如此美酒,料想那公子絕非俗人,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這些客氣的話賦秋實在是聽多了,如果說話的人知道那家真正的釀酒師不是他這個男兒,而是涼夏那個專門惹禍的女子,反倒是他這個酒莊莊主是正宗的“三杯倒”,不知會作何感想?

  “客氣!客氣!”賦秋收起扇子,簡單地作揖,只想早些結束這無聊的對話。憑才子的直覺,此處決非久留之地。

  “你用不著跟他客氣,他是準備強佔咱斕彩樓的壞東西!”背後傳來強而有力的吶喊聲,那喊聲中氣十足,嚇得賦秋差點兒摔倒在門坎旁。

  比起賦秋的懦弱,反倒是被吼的人不急不徐,“蔡當家的這樣說頗傷感情,斕彩樓在你手裡三年的對間變成實實在在的『爛菜樓』,這是全城百姓都瞭解的事實。而與你們鄰門的璨湯館卻在三年的時間裡變成全城最美味的酒樓,我們的特色湯料更是名震中原。既然如此,不如我們兩家連手,把你的爛菜樓交給我打理,我保證用三個月的時間轉變這三年來的惡名。”

  地盤要被人搶了,用不著山寨頭頭上馬,自有小卒子提刀。“你才沒有那麼好心呢!你根本就是想強佔我們斕彩樓。”小猴子猴精著呢!

  “斕彩樓這兩年半以來接下的生意可以用一隻手數過來,還用得著我來強佔嗎?笑話!”湯貴高昂地拿下巴對著天,那不屑一顧的表情讓蔡刀的手無意識地貼近腰間的六把菜刀。

  用不著她一個虎背熊腰的姑娘家動手,朱二胖子那幾歲也不是虛長的。“你看中的就是我們老老老爺贏得的那塊『天下第一廚』的招牌,你想借此打響『殘湯』館的名聲。”

  “廢話!”他湯貴是明人不做暗事,

  “若不是『爛菜樓』有那塊牌子頂著,誰還費那大事跟你們這兒嚼舌?也不拿洗腳水照照自己的臉,好端端的斕彩樓變成『爛菜樓』,與其花功夫、費時間收拾你們這個爛攤子,我還不如重新開一家相同規模的酒樓呢。”

  你說合併就合併?你誰啊?蔡刀的手已經握上了刀把,“我要是不答應呢?”

  “你有這個資格嗎?”湯貴從身後抽出算盤,“這兩年多來,你動不動就從我的後伙房裡拿食料,剛才我來之前,廚子還說後院又少了一隻雞呢!我看你桌上放的這四樣以雞為材料做成的菜,拼起來就是我丟掉的那只吧!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不等蔡刀申辯,小猴子已經上竄下跳了,“小姐,你又從人家『殘湯館』拿食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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