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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遠遠地就看見一道青色的身影沖她奔來,越離歌不自覺地向後退了幾步,怕奔跑的東西撞到自己。

  果然吧!來不及刹車的平蕪直衝衝地撞上了前方的障礙物,撞得頭上桑葉飛舞,“你……你怎麼不拉住我?”

  “你沒說。”她理直氣壯地道,“作為越族旅長的夫婿你必須站如松,坐如鐘,走路莫帶風。否則輕則跪宗廟,重則……”

  “停!”又來了,這越族動不動就搬出族規,累不累啊?“我有事找你,你帶我去參觀越族的織錦技藝吧!”

  離歌挑了道眉,無語地凝視著他,直看得他不自在地主動招認為止,“我來越州的使命就是幫武后娘娘尋找快樂,快樂的手段就是織一件鳳凰霓裳給她,如今雖看不到鳳凰霓裳,也讓我瞧瞧越族的織錦技藝,多少有點兒瞭解,我比較好向武后娘娘交代。而且我也想去山上看看鳥雀,或許能湊夠百隻呢!”

  簡直是異想天開——她不理會,更加冷淡地收拾起手上的蠶絲,“你不會懂織錦藝術,看了也白看。”

  她怎能如此侮辱他這個才子呢,平蕪來了氣,更加堅定要參觀織錦,“這是我被派來的使命,你作為族長有義務陪同我前往。否則……否則我就帶著阿呆去!”

  “爺,不用了吧!我還有很多活沒做完妮!”阿呆叫屈。

  以前他只伺候爺一人,雖然身兼數職,苦是苦了點兒,還不至於累到吐血。如今他一個人要清理有皇宮那麼大的離宮,那簡直是酷刑,隨時都有累死的可能。偏生他是那種眼睛裡不能看到髒東西的人,稍微有點兒髒,他就忍不住想拿手將它擦乾淨,所以——累死也活該!

  平蕪正在賭氣,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拉著他就往外拖。難得他有如此魄力,離歌淡淡地瞟了他一眼,放下手中的活跟著走了出去。轉過頭,她卻不忘吩咐阿呆,“這裡的活交給你了,做不完,我沒錢吃飯,你也一樣。”

  丟下阿呆,他們兩人一路行著,沉默是彼此的主題。

  “你討厭我。”

  連平蕪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他不瞭解嘴巴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但他就是說了。“第一次見到我,你肯用一錠金子買我那幅破掉的《鳳求凰》,那時候的你很溫和,就像菩薩。再見面,你知道我就是武后娘娘派來的官員,雖沒有當初的親切,卻也沒有敵意。如今我成了你的未婚夫婿,倒像是成了你的敵人,你好像很煩見著我。”

  該誇他感覺敏銳嗎?不斷與他相處,她就不斷告訴自己:要討厭他,要煩他,要將他從身邊趕出去。潛意識裡,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幹什麼。

  “你呢?你真的想在離宮待一輩子嗎?”沒人想的,即便一時衝動願意留下來,也不得長久。《鳳求凰》之後便是《白頭吟》了,她一刻也不敢忘記。

  被說到了痛處,平蕪尷尬地別過臉不去面對,“至少我們相處一日,就愉快地度過一朝,好嗎?”他溫和地詢問她,因為一天吃兩餐的方式讓他失去了爭吵的力氣。

  她不說話,不表示意見,只是走著自己的路。走在山澗,他才發覺她的腳步比他這個大男人還要穩健。身在窮人家,他年少時沒少幹活,雖身為才子卻缺少才子的嬌氣,他不知道原來自己還不如一個身份尊貴的族長。

  她究竟是怎麼走過這年復一年的山澗道路,為什麼從來沒有人告訴他?

  “離歌……”

  “叫我『族長』。”這是規矩,即使他最終成為了她的夫婿,他也必須這樣稱呼她。族長需要威嚴,惟有威嚴才能支撐起數百年不倒的越族。

  平蕪被她的嚴肅惹毛了,乾脆閉上嘴也懶得理她。山腰間依稀出現幾家人正在將織好的錦放進溪水中漂染,有位老人將染好的錦支起來晾曬,他做得很辛苦,乾瘦的肌肉幾乎縮成了一團——旁邊的人都叫他“忘老頭”,這奇怪的名字引起了平蕪的遐思。

  忘老頭,他需要忘記什麼嗎?

  見著離歌,忘老頭支起彎曲的腰嚅嚅地喚了聲:“族長。”其他人也跟著站起身向離歌低頭行禮,此時的忘老頭卻仰起頭望著離歌,開啟發不出任何聲音的嘴唇訴說著無法言語的衝動。

  那場景讓平蕪無法忽略,他拉了拉離歌的袖口試探地問道:“你認識他?”

  離歌先一步撇開眼睛以搖頭作答:“不認識。”

  在來越州之前,平蕪曾經在翰林院找過有關越族的資料,據說越族的族人都住在山腳下,惟有那些外族人才以山腰聚居,這也是區分越族人的一種方式。如此說來,忘老頭並不是族裡人?那他的眼神怎麼會如此奇怪?

  “你不是要看織錦嗎?快點兒看,過會兒咱們還要去山下瞧瞧。”她焦急地催促著,口氣裡的不耐煩讓平蕪有些驚愕。

  他的確不太懂織錦,但這些錦比起京裡那些大商家的精品竟毫不遜色,由此可見若真能織出鳳凰霓裳,定是獻給武后娘娘最好的禮物。

  他手捧著錦細細端詳,卻沒注意到忘老頭已向離歌靠近,“他……就是你擇選的夫婿?”

  “第三任未婚大婿,不知是否能長久。長久又如何,五年、十年……總有一天還是會分開的。”

  她冰冷甚至有些殘酷的聲音讓平蕪忍不住轉頭朝她望去,她這是怎麼了?平日裡對族人那麼和善的她怎麼會用那麼沖的日氣與忘老頭說話?

  “離歌,跟老人家說話要心平氣和。”在翰林院待長了,他連說話都帶著學究的氣勢。

  離歌理都不理他,轉身就要往山腳下走去,“你走不走?不走永遠也別想看到越族真正的珍品是何模樣。”

  這能算做威脅嗎?平蕪無可奈何地跟上她的腳步,他不住地回頭望向那位老人家,只見對方的臉上徜徉著難以割捨的情懷。

  他們……他們到底是什麼關係?

  “想要製成鳳凰霓裳一定要抓到百種鳥雀嗎?”

  向來以書為尊的平蕪難得對書本知識產生疑惑,他怕自己抓不到百種鳥雀,一輩子都無法為武后娘娘找到快樂,更無法擺脫身邊這個有人性、沒人情的越族族長。

  越見到不同色彩的越族織錦,他越是被其精美所打動。心裡不由得期盼起來,若是真的制出鳳凰霓裳想必能從四品升為正二品,屆時不僅武后娘娘快樂,他也會很快樂的。

  做美夢,他又在做美夢了——離歌雖然一言不發,但這絕不代表她看不到他的所作所為。每當他兩眼冒金光,不用說准又在做美夢呢!害得她手癢地直想戳醒他那不切實際的夢幻。

  “你那是在做什麼?”看他將手裡的米糧撒在地上,她忍不住想要責怪他的浪費行為。

  “你這就不懂了,我是在撒餌,待會兒好逮鳥啊!”

  他很認真地支起竹簍編成的簸箕,再將四面八方撒下的種子彙集到它的覆蓋面之下,等鳥雀落網,他只要輕扯手中的線,拽倒支撐的竹簍就好。

  離歌這才發現原來平編修是真的打算逮百種鳥雀回去織鳳凰霓裳,“這能行嗎?”感覺成功率不大,“你既然那麼想逮到百種鳥雀,為什麼不發動官府的衙役幫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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