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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銀絲穿掛蘋果花,串串朝下流蕩,像項鍊,裝飾這島嶼女神的脖頸,優美的軀體。每條夜路都積留花香雨氣,塞了車。

  女服務員說:“岬口公路有幾輛車滑落海崖,救難局進行管制,封閉那一帶交通網,你吃完晚餐再走,可以避開壅塞。”

  “不打緊。”湯舍謝了她的建議,指著沙發。

  “啊!客人嗎……”女服務員低叫,繞過高大的湯舍。“歡迎光臨,請問有預——”

  “他不是客人,是誘惑女孩偷嘗成人滋味的不良少年。”湯舍打斷女服務員專業的招呼,作個手勢要羅煌站起。“走了,我親自送你回去接受管教。”

  “謝謝你。”羅煌抱好景未央,起身走過開始積水的停車場小道,腳步經心沒踩著水上獨漂的蘋果花。

  這晚,湯舍沒見著羅煌的監護人景上竟。

  塞車塞了一路,倒是他的手機線路無比暢通,孤爵催命地來電,咧咧罵罵轟炸他腦神經,要不是他駕駛技術了得,大概也載著少年少女滑落海崖。

  沒時間多留,湯舍看少年背影沒入屋門,就撐著傘離開。景家有個全意保護景未央的管家,湯舍相信伊洛士知道怎麼教訓一個帶著景家小姐夜出喝酒的不良少年。

  羅煌無法肯定景上竟在不在屋子裡。可能在。一樓客廳有幾個Blue Compass成員坐在壁爐前下西洋棋、喝酒聊天,他聽見瑪格麗特的粗鼾聲,十分鐘前,湯舍按下大門對講機,響應的人是葛維鐸。

  “小煌弟弟——好樣的!我們才剛下船,你已經帶女人回來了。”戲謔的口哨響在二樓過道小廳。

  廊口轉角兩盞鶴鳥立燈啪嚓亮起,一抹人影跟著乍現——

  正是葛維鐸!他一身藍色羅盤T恤、粗布工作褲沾著油污,未做更換,隱然身處船艇輪機艙的自在。

  “看看這個——”他拍拍兩隻光燦鶴鳥。“你父親送的,說要讓我們裝在新總部——”

  “已經確定這裡是新總部?”羅煌問。

  “當然,燈都點亮了,”葛維鐸摩撫下巴,欣賞著自己親手裝好的兩盞燈。“總部開張營業。”大掌一拍,滿意極了。

  “葛哥,我先去休息,晚安。”羅煌微斂雙眸,瞅著景未央的睡臉,走入兩隻發亮鶴鳥佇立的廊道通口。

  “這種感覺是不是很像回到家,”葛維鐸臉龐掛著大哥式的微笑,跟上羅煌,道:“還有兩隻鶴為你站崗。”

  鶴是他們羅氏家徽,今晚飛進這屋子,確實如歸返。

  景未央要他帶她回家,現在到了。

  “你看起來需要一間房間,”葛維鐸搭著羅煌的肩,漫不經心瞥瞧他懷裡的女孩,壓低嗓音在他耳畔說:“你知道房間在哪裡?懂得怎麼進去吧?”

  羅煌一個停腳,手裡生出鑰匙,開鎖,進房間。“這是我的房間,葛哥,你留步。”站在門內聲明完畢,關上門。

  “好、好,不打擾。”葛維鐸識相地笑了笑,轉身低喃:“王子哪來的鑰匙……”

  鑰匙是景上竟給他的。景上竟一面叮囑現在不是他談戀愛的時候,卻在更早前把鑰匙交給他,說一登陸,他就住他年少的房間,他要在上鎖的房間做什麼誇張事——甚至來一場祭祀——他都不會千涉他。

  羅煌直接把景未央抱進臥室,放在他昨晚睡過的大床。他站在床邊看著她,她作著夢,唇角微微上提,像在告訴他是美夢。

  是坐在樹下,品嘗她要的果的美夢。

  她不是蘋果花嶼開花不結果的蘋果樹,是樂園裡誘惑少年春心的無花果樹。她不要花,只要果,那果還是甜,還是讓少年陷落。

  羅煌眸光沉了沉,跨上床,俯身,分享景未央的美夢。

  §第四章

  夢醒仍是夢,真假難分。她用吻買了他的夢。她自知。
  兌了水的烈酒,摻和檸檬香,她喝一半,他也喝一半。她醉得比他早,夢在延長。
  貝殼張開的大床,顛茄彩繪的夜燈,芳馥暖溢的枕被,暴虐青澀的年輕戰神,維納斯叛變的雙腿……
  ——引自F.G.Lorca詩作。

  誰的夢?

  誰入誰的夢?

  睡長了,張眼瞬間,分不清虛實。

  景未央瞧見羅煌橫占法式躺椅的模樣,儼然一個浪蕩墮落者。他衣衫不整,胸口敞露,一條長腿斜垂椅下,兩臂攤掛靠背連扶手,看來醉得比她久。

  陽光披著紗簾偷渡,偽裝地暢遊她用吻買來的夢境。這是羅煌的夢,所以他睡著,讓她得以觀覽。

  她在他夢裡是躺著的,躺在一張沒有高挑四柱床架、沒有床帳帷幕掩罩的國王銅床。他閉上眼也想將她看透,他真的滿頭滿腦都是她。

  景未央掀撩被子,往床邊移,輕巧無聲地放下雙腳,踩著迤邐地毯的窗影,走到躺椅前,身軀彎著優美的弧線,給羅煌一個吻。

  他該得。

  溫柔的暖息撤開,羅煌即睜亮雙眼。不是醒了,他沒醉沒睡,夢她一整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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