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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早安,拾心小姐。”象牙白的雙折門滑開,茜霓站在起居問與臥室通口,臉上堆著笑容說:“早餐已經準備好了,君特先生。”情況真詭異,她為什麼要向客人報告?而且,這位客人壓根兒不是昨晚她見到的那位藍君特,但他說他是藍君特,翠管家熟稱他“君特先生”,並命令她帶領他上樓與小姐共進早餐,她也就不敢、更無須多質疑。

  “你是茜霓吧?我聽畢百達先生這麼叫你。”這位君特先生為人親切,笑起來魅力翻兩倍,讓女性“一見傾心”的本領不容置疑。

  “君特先生有什麼事要吩咐我?”茜霓詢問。

  “沒事、沒事。”藍君特笑了笑。“謝謝你,辛苦了。”他牽著拾心,繞過畫架。

  茜霓機伶地告退。

  藍君特停了停腳,一手輕搭在畫架上,對拾心說:“先用早餐,茜霓已經在起居間擺了滿桌美味,吃飽後,我幫你把畫掛上。”

  拾心美眸一閃,盈湧難言的情緒,目光拖緩地栘往母親的畫像,紅唇微啟,嗓音顫巍巍地傳出。“你要幫我——”

  “吃完早餐再說。”長指點住她的唇,藍君特神情愉快地哼起歌。

  他說他最愛的一首歌是《LaVieEnRose》,他更愛女人在臨窗的床畔唱這首歌。

  他的父親一生女友無數,結婚兩次,若非蘋果花嶼婚姻法贍養條款足以教男人傾家蕩產,他相信他父親的婚姻紀錄絕對會是一項人類史紀錄。

  藍君特站在梯凳頂階,一面將拾心母親的畫像掛在她父親畫像旁,一面說起自己的父母親。

  “我母親是我父親的第二任太太,但,是第幾任女友就難算了——”藍君持調整著畫框,言談輕鬆,時而轉頭微笑,俯凝拾心。

  拾心望著藍君特高站的身影。以前,她看父親站上梯凳在樹頂裝置一顆星,覺得那顆星閃得好亮,輝映父親,那意義已不僅是一個聖人誕生。眼前還有什麼亮過那顆星,並且帶著父親曾給她的溫情與感動?

  美好的休假日上午,拾心與蘋果花嶼最炙手可熱的黃金單身漢共進早餐,餐後,他耐心地等她梳妝更衣,稱讚她穿蒙德裡安裙很漂亮,肩上的藍色塊代表他。

  她對他笑了,纖纖裸足趿進一雙水藍低跟鞋裡,美眸靜睇這位藍先生。然後,他也笑了。

  “很可笑吧,”單腳往下一階,藍君特彎低身,睇著拾心仰起的美顏。“我父親很糟糕,他七十二歲時娶我母親,我母親那時才二十七歲,婚禮登上爵色雜誌,他大概以為自己是海夫納,誇張的老夫嫩妻。”他撇唇笑出聲,跳下梯凳,拉整挽起襯衫袖子。

  靜候在一旁的畢管家適時上前,遞出他的西裝外套。

  “謝謝。”藍君特差點要忘了畢百達在場。這位管家不愛吭聲,做事周全,不怠慢,就和全世界的管家一樣。

  接過畢百達攤展的西裝外套,藍君特自行穿上,笑著說:“你覺得怎樣,畢管家?”

  “您是指——”畢百達欠身,恭敬傾聽的模樣。

  藍君特說:“拾心的雙親真是登對。”微昂俊臉,他欣賞著牆上傑作。每隔三秒,他就撫撫下巴,像在思考,過了兩分鐘,他轉頭看著拾心。

  “你該再畫一幅父親。”他握住她的手,語氣真誠地說。

  拾心盯著他的眼睛,想點頭但沒點,她說:“我少了好幾枝畫筆,你可以陪我去買嗎?”嗓音甜柔而顫抖,囁嚅般的眼神也是。

  “拾心小姐,您有任何需要,只要吩咐——”

  “畢管家,”藍君特手一抬,打斷搶白的盡責管家。“有些事自己做比較有意思,意義不同,你瞭解吧?”

  “您說的是。”畢百達退一步,沒第二句話。

  藍君特揚撇嘴角。“梯凳勞煩你了,畢管家——”彈響手指,想到好點子似地轉折語氣。“或者,先別急著收,你利用這個時機,取下這幀過於匠氣的以立先生——”

  “這幅畫是雷大師畫的。”畢百達認為有必要作個解釋。“駱家相當重視以立少爺的一切。”

  “如此說來,由拾心畫自己的父親對駱家而言,才更具意義。”藍君特直挑重點。“再怎麼說,雷大師被請來畫以立先生是為了錢,拾心畫自己的父親是無價之寶——孺慕親情。”

  他很會講話,講到她心坎,刺了她一下,但這刺柔柔軟軟,轉化為她的血肉,怦怦脈動起來。她盯著他,眼睛栘不開來,被他握在掌中的手忽然抽離。

  “怎麼了嗎?”藍君特目光一撇,看她兩手貼在臉蛋,捂住了雙眸。“進灰塵了?”

  拾心沒說話,揉起眼睛來。

  “我看看。”藍君特拉開她的手。

  拾心眨著濕潤的雙眼,眼眶紅了一圈。

  藍君特皺眉微笑,掏出方帕。“真進了灰塵——”

  “這是指控畢管家失職嗎?”恬雅的女性嗓音響自樓梯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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