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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你爆的嗎?”她舔舔唇邊餘味,直接說:“好吃。”也不問他怎麼出現在她外公家,仿佛他出現在這裡很自然。也沒什麼不自然,在夢裡,石頭開花也沒什麼不自然,合情合理。她知道爆米花是他弄的,片子是他準備的,外公說他們家祭——

  神族之後,沒有什麼辦不到。

  所以,在這奇怪雨夜,她要跟他去旅行。

  她抓著他摸她發的大手,跪姿柔情款款像請求。“等我一下。”她離開座椅,他跟著站起來。“不用收拾行李。”舊東西全丟了吧,他們必須開創新生活。他和他的小女奴……他抓著她胸前的金鑰匙,一手摸著她的臉頰。

  她說:“我沒有行李,可是,外公今天給我一個寶貝。”

  “好吧,你帶著。”這語氣像允准。

  “謝謝。”她還真恭敬地道謝。

  他一笑,放手讓她去取寶貝。

  那是一隻鑄金老虎,男人的手掌大,臥姿但昂首,嘴巴張得開開的,像在打哈欠,造型奇特。她說是盒子。仔細瞧,才發現喉嚨有個鑰匙孔。可她外公沒給鑰匙。

  “潘朵拉的盒子別打開比較好。”這個虎王玩的把戲,他沒興趣,老早老早就沒興趣。

  “嗯。”倪霏碧點頭。“我還是會把它當成外公給我的寶貝——”

  或許,純粹是虎家藝術的失敗作。祭廣澤把玩掌中虎兩下,還是倪霏碧。“我們該出發了,船在碼頭等著。”

  “好。”倪霏碧應聲。

  “虎家離碼頭不遠,走路過去。”

  “嗯,我們要雨中漫步。”她哼起歌。

  他撇嘴,發現他的小女奴有副適合唱歌的好嗓子。

  在和《Just Walking In The Rain》歌詞不協調的柔亮美聲中,走出虎家,祭廣澤要倪霏碧穿上他準備的斗篷防水衣,和他一樣,成為黑漆漆鬼魅,行過無人無燈的雨夜街道。這些奇奇怪怪小路子,是她從沒走過的,像她今晚觀賞的片子裡的佈景。拐過一個巷弄,小噴泉廣場的胖胖天使雕像下,曾躺著胸口填滿玫瑰的年輕舞伶。

  “廣澤先生……”她想跟他說那部電影好看極了。

  他噓地一聲,要她別說話。沒兩秒,她聽見除了雨聲,潮濕的空氣中隱約存在忽遠忽近的警報聲。她將斗篷帽往後拉一點,探出小臉尋望。

  “失火了——”

  “嗯,很大的火。”

  他要她別說話,她還是冒出聲音,並且得到回應。

  於是,她又道:“火場好像在港口附近……”聽見船艇汽笛尖響,她開始感到熱氣,一、兩次爆炸聲沸騰。“好像在附近——”

  “登船,船上安全。”他帶著她走上泊靠零號碼頭的大船艇舷梯。

  站在游步甲板,她才看清今夜外頭真的燒著火,以致天色映紅。大雨澆不掉這場火,整個菜園灣忙著救火,港口人手全調去支援了,恐怕一般人家也投入其中,碼頭岸上冷冷清清,沒人登船、送行。

  起錨時,他板轉她遙望岸上的身子,大張雙臂,說:“脫下我的斗篷,我要睡了,進船艙伺候,我的小女奴,潘娜洛碧——”

  潘娜洛碧不是女奴,至少,在神話裡頭,她是尤裡西斯的妻子。

  倪霏碧有了一個新名字。祭廣澤叫她潘娜洛碧。倪霏碧沒有不喜歡這個名字,但這明明不是她。潘娜洛碧不是女奴,她不用服侍尤裡西斯。這船上沒有尤裡西斯,更不是要去戰爭或冒險。

  “我們要去哪裡旅行?”倪霏碧聽到男人的表在報時,小手輕探,拍拍走在前方的祭廣澤。“我可不可以寄旅遊明信片給爹地媽咪和外公?”不知道這艘船艇有沒有提供這樣的服務?

  他們航離海島兩個鐘頭了,登船時,祭廣澤說要睡覺,命令她進艙房伺候。進了艙房,他沾枕就睡著,除了幫他脫掉斗篷防水衣,她沒有伺候他什麼。她坐在床畔,開一盞夜燈,覷著他睡覺的臉。

  他好像很累了,雙眸都有黑眼圈,胡髭在俊雅的輪廓浮冒不少。她關燈不吵他,直到聽見叫門聲,才發覺自己躺在床上——他身邊——跟著他睡了百來分鐘。船主在海圖室等得不耐煩,親自下來叫醒目的地不詳的偷渡客。

  “是啊,你想在哪兒上岸?不對,無須聽你的嘛,我的艇可不是計程車……”

  和祭廣澤並行的船主先生蓄留一頭棕金長髮,綁成馬尾束,垂在寬闊的背,他轉過頭來,用一雙藍眼看著她。

  “你叫她潘娜洛碧?”藍眸凝向祭廣澤。

  祭廣澤停腳回身,斜睨景上竟。“少惹她。”伸手將倪霏碧拉近身邊。“潘娜洛碧與你無關。”

  景上竟眉峰一挑,笑了起來。“不是因為坐我的Odusseus號,才叫潘娜洛——”

  “信不信我炸了你這艘船。”暴戾的瘋性已在蠢動。

  景上竟攤手。“潘娜洛碧看起來很年輕,真可惜……”搖搖頭,友善且憐憫地對倪霏碧一笑。

  倪霏碧優雅地拉提睡袍長擺,行淑女禮。“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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