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雲青瓶 > 相思煙水寒 | 上頁 下頁 |
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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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那就當作是我喝光了吧。」他難得露出頑賴的表情。儼然是吃了秤陀鐵了心,打死不讓她沾酒。 她頓了頓,忽然壞壞地呵笑,頗有地痞流氓的架勢。「這酒是拿來暖身子用的,這下可好了,我覺得很冷,你要怎麼賠我?」 「你會冷?」撇開她痞痞的嘴臉不看,他絕大部分的注意力依然在關心她的身體狀況。「那我們離開這。」 「不行,是你把酒調了包,你得負起責任,哪有要我離開的道理。」 她一屁股坐下,是不會輕易離去的。 耿千寒思考了一會兒後,動手解開自己身上的大衣。 夜靈見狀,一臉不解詢問:「你脫衣服做什麼?」 「當然是給你保暖,難不成這種天候我還會嫌熱?」他賞她一記白眼,答得理所當然。 「哈。」她低笑,朝他勾勾手。「我才不要你的衣服,你過來坐在我身後。」 耿千寒雖然不知道她又在動什麼腦筋,但還是依言坐在她身後。「這樣擋不住風的。」 「把你的雙手借給我,就很容易擋住了。」她拉過他的長臂,摟住自己的身子,硬是在他懷中挪了一個舒服的位子,發出一聲讚歎。 他先是愣了愣,但就在觸摸到她凍白指骨的瞬間,他什麼都無法思量了。他自她身後緊緊環住她的身軀,將下巴擱在她的肩側,伸出大掌搓著她的雙手,包覆住她的指骨。 「暖和點了?」他在她耳邊低喃,語氣中含著他都沒發覺的心疼。 「嗯。」她點點頭,縮在他懷中,目光調向那一成不變的方向。 「啦,你瞧那一盞盞的燈火,象徵戶戶的人家,今夜他們的親人都聚在一塊兒,一家人在飯桌上閒話家常,享受著天倫之樂呢。」 「你很嚮往?」他隨著她的目光,落在遠遠的那一方。 「你看那個燈火最明亮的聚落。」她指著左前方的山腰處。「那裡叫夜家村,住在裡頭的人全姓夜,什麼叔叔嬸嬸大哥大姐幾乎都有血緣關係,而我,來自夜家村。」 他感到些微詫異。「既然你有家,而且也想家,為什麼還要留在聖月教?」 「只要我繼續為右護法效命,就可以保護這片燈火年年明亮。」她輕輕一笑。「所以我每年都上連霞峰看看。」 他怔愣了一下,旋即扳過她的雙肩,直視著她。「聖月教用全村的性命威脅你?」 「嚴格來說,這是右護法的手段。」她的神情極為淡然。「打從我有記憶開始,我便跟著右護法了,當時右護法捉了許多孩童苦練邪功,只有我撐了下來。在那之後,右護法帶我去見我的親生父母及家人,他們表面上對我親近客氣、百般討好,私底下卻非常懼怕我,那模樣教人看了真難受……因為我既是全村的救命符也是詛咒,村子的安危存亡操控在我的手上,只要我不顧一切為右護法賣命,那麼夜家村便可安然無憂地生活下去。」 「倘若你自我了斷或戰死了呢?」他的口吻稍顯激動。 「夜家村還是難逃滅村的命運,所以我不能輕易死去,即使喘著最後一口氣仍要回到聖月教。這是右護法給我下的不死符咒啊,否則怎能輕易成就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昵?」她自嘲地彎著唇角。「人一旦有了執著,力量就會變得強大。而我的執著不過就是每年望著這片燈火,喝喝小酒,慶祝自己又保住了夜家村一年。」 「靈……」這是他第一次喚著她的單名。她眼底壓抑著深沉的悲慟,刺痛了他的心。 「就叫你買酒了吧,現在連我的小小慶祝都剝奪了。」她彈了他額頭一記。 「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你說過,我們存活的理由不能輕易被掌握,就怕——」 「因為你救了我,也救了整個夜家村,我對你不該有所隱瞞,我的命是你給的,是你的。」她堅定地凝視著他。 兩人對望了許久,時間仿佛靜止在這一刻,四周安靜得了無聲響。 他緩緩納她入懷,彼此擁抱在一起像是取暖,又像是慰借;就這麼依靠著,不論是身體還是心靈,都在呼應著對方。 耿千寒仰望一夜星空,朗聲道:「總有一天,我們一定會脫離這一切,到時候就一起遠走高飛吧。」 夜靈偎在他的懷中,緩緩閉上雙眼,咬著唇,隱忍著泛酸的情緒。她以唇語呢喃了好幾句話,他聽不見,她也不能讓他聽見。 「對不起……對不起……其實真正的壞人,是我……」 耿千寒為了蓄回流失的內力,花了個把月的時間,而在這期間,夜靈回到聖月教中,一副全然無傷的模樣,繼續為聖月教和屈敬遠效力。 聖月教盤算展開大規模的征戰,率先吞併南北邪教,整合之後再一鼓作氣攻佔中土。 教主卓日霄已下令,左右兩派必須精銳盡出,務必風光獲勝。換言之,這是一場賽局,在考驗左右兩派的實力,兩位護法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好時機。 所以,當屈敬遠領著夜靈和耿千寒至連霞山的密林時,夜靈心中早已有譜了。 殘酷的時刻終將到來…… 暗夜,密林的深處幾乎沒有亮處,偶有月光穿透層層樹葉也只剩下微弱不清的影子。 耿千寒的感官比一般人敏銳,即使來到目力不良又極為陌生之地,仍然很快就適應了環境。 遠處,耿千寒看見一棵大樹下綁了一個男人,而那個男人正死命地想掙脫繩索,待發現他們之後,目露凶光,小心地警戒著。 屈敬遠走到大樹前,朝男人笑了笑。「我把唯一能救你的人帶來了。」 「救我?」男人有些迷惑,狐疑地瞅著屈敬遠。 「是啊,只要你能戰勝他,我便放過你,不計較你這次走漏風聲,背叛聖月教的事。」屈敬遠眯起跟,舔了舔嘴唇,似乎有點迫不及待。 「當真?」男人像燃起一線生機,立刻打量起耿千寒。 耿千寒皺著眉頭,望向夜靈。夜靈面無表情地站在一旁,臉色比以往更為蒼白。 「當然。」屈敬遠走到大樹後,解開男人的束縛。 男人馬上活動四肢,目光卻一直放在獵物——耿千寒身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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