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樂琳琅 > 揚州招親狀 | 上頁 下頁 |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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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頭那人想必是聽到了「朱雀宮」三字後,嚇得不輕,一時半會兒沒敢吱聲。 鬥勺等得不耐煩,再次敲門催促,裡頭才給催出來這麼一句:「她來做什麼?」 鬥勺兩眼一瞪,口氣「沖」了起來:「不是說了麼,宮主是前來拜見廣老爺子的!」 一陣沉默,門裡頭又沒了聲響。 鬥勺憋著一肚子火,使勁敲門,粗著嗓門大喊:「開門!再不開門,休怪鬥某拆了這扇門!」 狠話一擱,裡頭才有了動靜,一陣落閂聲中,宅門被人自裡頭打開了。六七個人迎至門前,一字排開。鬥勺左右一瞄,好傢伙,招賢莊的大人物們已全數出動,列隊門前「恭迎」貴賓! 這些人統一穿了身麻質喪服,居中的一位黑須老者一臉悲痛地望著鬥勺,以沉重悲傷的口吻說道:「朱雀宮宮主親臨寒舍,老夫深感榮幸!但,老夫前幾日就已派人捎信與宮主,信中已詳細說明犬子於十日前染疾不治身亡,招賢莊正值守喪期,暫不接客,宮主與犬子的婚約也應立即取消。 「宮主年輕有為,前途不可限量,理應再覓佳偶。老夫只恨造化弄人,無緣與宮主結成一家!宮主千里迢迢而至,老夫竟無暇招待,這是老夫之錯,尚請宮主見諒!」 這一番話是把該說的都說完了,話雖客套,卻刻意劃清了招賢莊與朱雀宮之間的界線,撇清了兩家的關係,言中更有逐客之意。 花轎裡的人兒脾氣倒也好得很,主人已下了逐客令,她卻四平八穩地坐在轎子裡,不吭聲。 鬥勺顯然沒有那份好脾氣,他重重哼了一聲,道:「我家宮主與招賢莊少莊主的這門親是老一輩訂下來的,哪能說退就退!信,我們是收到了,但一來我家宮主已年滿十八,二來招賢莊也不是只有這麼一個少莊主。因此,這門親事還是得儘快操辦!」 一聽「招賢莊也不是只有這麼一個少莊主」這話時,站在廣招賢身側的一名美婦頓時倒抽一口涼氣,瞪著鬥勺,吃吃問道:「你、你是說,你家宮主想要嫁給我的雄兒?」 鬥勺微哼:「本無不可!」 「可、可是我那雄兒才剛滿月啊!」這美婦是前年剛嫁入招賢莊,替補了病逝的莊主夫人的位子,今年才為廣招賢添了一子,此子名喚廣英雄,前幾日剛滿月。 讓個尚未斷奶的嬰兒去娶個十八歲的女子,這事兒也過於荒唐,難怪那美婦一臉駭怪,她忙將求助的目光轉向身側的夫君。 廣招賢大笑:「宮主這是與老夫說笑嗎!」 「你看我家宮主像是在說笑嗎?」鬥勺豎起大拇指一指身後那頂花轎。十日前,招賢莊當家的這只老狐狸派人送來一封書信,想以大兒子已死為由取消婚約時,宮主就已想好了對策,這才千里迢迢、刻不容緩地趕來,也正是前來逼這班人履行婚約的! 廣招賢其實早就看到自家門前那頂極其醒目的花轎了,只不過,朱雀宮在武林中的地位以及實力皆高出招賢莊一籌,不到萬不得已,他也不會隨隨便便去開罪人家,能客套的儘量客套,口頭上總得說得婉轉一些,畢竟人家還是個雲英未嫁的黃花閨女,何況女孩子家面皮薄,總得給人家留條退路吧!這是他原先的想法,但他又怎會料到,這女孩家居然堵到他家門口來,還擺出這麼一副咄咄逼人的陣勢。火紅惹眼的大花轎都豎到門前來了,這不明擺著逼他認了這門親嗎? 眼下他是進退兩難,一時半刻也想不出應對方法來。倒是站在一旁的二莊主于榮焉靈機一動,想到了對策,他便故意咳嗽一聲,當大家將目光轉向他時,他才一臉惋惜地歎道:「大莊主啊,早知宮主肯委屈自己下嫁于咱們的英雄,你就不該於日前答應將英雄過繼給長孫兄了。唉、唉!這麼一場曠世姻緣就在你的一念之差下錯失了,怎不讓人扼腕啊!」說著還連連搖頭歎息。 廣招賢則聽得一頭霧水,他的小兒子幾時過繼給長孫一淨了?自個兒的心頭肉,他怎捨得割讓!不過,他也算是老江湖了,于榮焉只沖他稍一眨眼,他便會意過來,連連頷首,「是啊、是啊!這實屬憾事一樁!但潑出去的水哪有收回的道理?老夫既然已將英雄送與長孫兄了,也只能對宮主說聲抱歉了!」說「抱歉」二字時,他刻意加重了語氣,心想:自個兒的話都說到這分上了,人家也該死心,回她那個朱雀宮了吧? 鬥勺看這二人一唱一和,矯揉造作,心中反感之至!而那位平白多了個兒子的長孫一淨卻縮在於榮焉身後,悶不吭聲。看得出招賢莊這幾位大人物是下定決心要取消這門婚事了,連個門都不讓人進!真是一夥見風轉舵的老滑頭! 鬥勺硬是壓抑著滿腔怒火,學這班老滑頭扯起嘴皮子,唯妙唯肖地仿效出一臉虛偽的笑容,回敬一句:「老莊主的二子中,喪了一子,又送了一子,廣家的香火是後繼無人了!不過,難得老莊主這般豪爽大方,鬥某人真是佩服!嘿嘿,佩服!」光說佩服也就罷了,他偏就在佩服中間夾了兩記冷笑,白癡也聽得出這弦外之音! 廣招賢頓覺老臉掛不住了,區區一個右護法居然敢明目張膽地取笑他?豈有此理,「鬥護法!我這招賢莊可不是你耍嘴皮子、撒野的地方!你可得放明白著點!」 喝!惱羞成怒的這位可算端出了當家的派頭與架子來。不過,有些人可不是他能唬得住的,這不,坐在轎子裡半晌沒吱聲的正主兒此刻發話了:「老爺子此言差矣!」 如棉花般輕輕柔柔的語聲一落,廣招賢剛擺出來的威嚴架勢立即收斂,轉而換上一臉長者所應有的溫和笑容。只聽他呵呵笑道:「情夢姑娘,此話怎講啊?」 轎門簾微掀,一身新娘打扮的情夢自轎中走了出來,蓮步輕盈,身姿嫋娜,玉容含笑。好一個窈窕淑女!招賢莊那幾個大男人的眼中多了幾許驚歎。 「情夢見過老爺子和諸位前輩!」 情夢徐徐行至這班人身前,襝袂沖著招賢莊的大人物們大大方方施了一禮。 「快快請起!宮主行此大禮,真是折煞老夫了!」 廣招賢急忙來扶,雙手即將碰觸到佳人的玉腕時,身側那美婦突然大聲咳嗽起來,一面咳,一面悄然伸手在他腰間狠狠掐了一把。 經夫人這麼一暗示,他終於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些出軌,忙訕訕地收回手來。 美婦暗中搞的小動作,恰恰被情夢盡收眼底,她也沒有忽略二莊主他們幾個見她行禮時冷著臉、不願搭理的模樣,可她依舊笑容不減,續著方才的話題說道:「老爺子命我那屬下放明白些,這話就大錯特錯了!您想啊,今日來您這兒的若是個明白人,老爺子您就難自圓其說嘍!」 「什麼意思?」廣招賢臉色丕變。 情夢一指宅門上方,道:「貴莊既然是在為少莊主守喪,七七四十九天未過,怎不見莊門前懸掛的招魂燈呢?」 通常大戶人家一旦亡了至親,守喪期內,其門上必會懸掛兩盞白燈籠,意為招魂。既無招魂燈,亦無黑白挽聯,這哪像是家裡死了人? 廣招賢沒料到這小女子的心思如此縝密,竟難倒了他。幸好他的智囊——二莊主于榮焉腦筋轉得快,立即想到了該如何回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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