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樂琳琅 > 揚州招親狀 | 上頁 下頁


  不料,趕車的連連眨巴一雙細縫眼,愣是沒聽明白。沒聽明白也就罷了,可他偏就不依不饒地扳著手指頭算了算,端起一臉恍然大悟的神情,兩手一拍,連忙道:「啊!明白了、明白了!敢情你是天下第一樓樓主的遠房親戚的僕人的一隻看門狗啊?唉、唉!你用不著說得這麼明明白白的,本大爺可沒肉包子打賞你!」

  此話一出,那些路人可就忍俊不禁,「撲哧哧」噴出笑來。

  旁人一起哄,遭「車把式」屢次奚落的年輕人面子就掛不住了,他憤憤地磨了磨牙,一個箭步蹦上車來,豎掌為刀,二話不說就沖那「車把式」劈頭蓋臉地砍過去。

  趕車的驚「咦」一聲,豎起一指戳向對方的掌心,再趁對方慌忙撤招之際,迅猛地扣住他的腕脈,沉聲問:「你以手為刃,一招一式剛勁霸道,莫非是揚州招賢莊莊主廣招賢之子廣英傑?」

  腕脈鉗著鐵指,年輕人痛得齜牙咧嘴,也顧不上答話了。他的那班家奴中倒是站出來一人,色厲內荏地接了話:「我家少主正是招賢莊莊主之子,識相的快快放人,招賢莊可不是好惹的!」

  「招賢莊」這塊金字招牌一亮出來,一些個路人就沒那份瞧熱鬧的閒情逸致了,一個個縮了縮脖子,躡著足悄悄避開這是非之地。

  人的名、樹的影。趕車的神色忽轉凝重,他鬆開扣在對方腕脈上的手指,沖著廣英傑拱手抱拳,誠意十足地賠了禮:「鬥勺不知姑爺駕臨,冒犯之處,還望姑爺多多海涵!」

  姑爺?什麼姑爺?

  廣英傑聞言一愣,忽又想到了什麼,瞪圓了眼望一望車上那頂火紅花轎,再瞅瞅「車把式」畢恭畢敬的樣兒,他的臉色刷一下變白了,費力地努了努兩片嘴皮子,他提心吊膽地問:「你剛剛說你叫什麼來著?」

  「鬥勺!」趕車的答。

  他「嘶」地倒抽一口涼氣,再次求證:「是朱雀宮右護法鬥勺?」

  「正是!」斷然的口吻。

  「那那那……這這這花轎裡的人莫非是朱雀宮宮主情夢姑娘?」兩片嘴皮子抖得更厲害。

  「正是小女子!」花轎內有人答話了,那聲音有如柔嫩香甜的茉莉花瓣,沁人心脾,「想不到,相公居然不辭辛苦,親自前來迎花轎,著實令情夢受寵若驚啊!」語聲溫溫綿綿的,不細聽,旁人是極難覺察到話中隱含那麼一絲調侃譏諷的味兒來的。

  垂掩轎門的紅緞子門簾半掀,露出一張素妝容顏:清秀如新月的眉,溫潤似墨玉的眼眸,左眸下有一點淚痣,筆直如玉柱的鼻樑下是一彎淡粉色的唇,嘴角微微上翹時,冰玉般瑩潔的雙頰就會飛起一片粉彩。這張素顏如沐春風細雨,清清雅雅、婉婉約約,令人打心底裡喜歡。

  「情夢姑娘!」

  廣英傑愣愣地望著轎中喜袍鳳冠的新娘,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麼。

  轎中那新娘子沖他莞爾一笑,笑聲輕柔如雲。

  「仙姑!」

  旁側一家奴看到那張淺淺笑靨蘊含的迷人神韻,不禁閃了神。

  眸光流轉,情夢望瞭望旁側披麻戴孝的一班子人,再瞅一瞅面前這位大熱天裡還緊裹著一襲綿質壽衣的未來夫君,心中了然,幽幽歎道:「早就聽說我那指腹為婚的未來夫君有異于常人的嗜好,今日得見,果然非同凡響啊!」

  廣英傑一聽,整張臉刷地一下紅了個透,彆彆扭扭地拽了拽身上這套死人才該穿的衣服,慢一拍地回想起這趟出城辦喪的目的可不正是為了躲開這位與他訂有婚約的朱雀宮宮主嗎?怎料竟是冤家路窄,連避到棺材裡都能被她揪出來。唉!「大禍」臨頭,躲是躲不過去了,他又該如何是好?想到這裡,他的腦門上已是冷汗涔涔。

  見「夫君」臉色異常,目光左右飄忽,腳跟子正悄悄往後挪,一副隨時預備拔足開溜的樣子,她便伸出手來,纖秀的十指靈巧地點在他的肩上,再順著胸脯一路往下按撫。

  這一幕情形落在旁側那班家奴眼裡,一根根花花腸子就都往歪道上繞去了,除了能想到「大膽非禮、豔福天降」這些個意思之外,這班「飯桶」也就想不到別的什麼了。

  他們想不到的,廣英傑可是切身體會到了,那纖纖十指看似嬌弱無力,實則隱含了柔韌的勁道,從手三陰經至足三陰經,渾身上下十二經脈再加奇經八脈的督、任二脈中,能封的穴位全被她的十指封住了,等到他遲鈍地想起該呼救時,卻再也開不了口,渾身僵直如同木偶,只得任其擺佈。

  看著只有眼珠子還在連連轉動著透露出惶恐、驚懼思緒來的廣英傑,她笑著傾身上前,兩片唇瓣湊到他的耳根子旁,吐氣如蘭:「你就別再枉費心機想著怎樣逃避前輩們為我倆定下的這樁婚事,還是乖乖隨我一同回招賢莊拜堂成親吧!」

  她一面溫和地笑著,一面伸長了雙臂繞住他的脖子再往轎內使勁一拽,硬生生將他整個人拖進了花轎中。

  垂下門簾前,她沖鬥勺使了個眼色。鬥勺心領神會,配合默契地猛揮馬鞭,「劈啪」一聲脆響,兩匹駿馬便拉著車往揚州城內狂奔而去。

  吃了一嘴灰塵的家奴們直待那馬車遠遠地化作了一個小黑點兒,才猛地回過神來,一人慘烈地嚎叫一聲:「不得了啦!少主被人劫走了!」

  於是,這班送葬儀陣又掉回頭來,奮力追趕那輛已消失了蹤影的馬車。

  恢復平靜的官道上,一口棺材孤零零地側躺在路中央,一旁散落著幾面喪旗……

  大暑節氣裡,雖已是申時三刻,驕陽仍舊如火如荼。

  揚州城內,納涼的茶館、澡堂裡人數頗多,大街上行人甚少。擺著貨攤的小販們一個勁地搖蒲扇,也沒那力氣去吆喝、叫賣了。

  稍嫌冷清的大街上,一輛馬車由城門口馳驅而來,順順當當地穿過這條街,往右轉,遠遠的就能看到琉簷緹瓦、紅牆綠柳、氣派非凡的一座莊園。

  莊園大門前,左右各盤踞一尊石獅,包了鐵皮、髹以金漆的高大宅門上端掛一巨匾,上題「招賢莊」三字,字體蒼勁古拙,落款處是「玉宇清澄」四字。看來,這招賢莊與武林中稱奇的天下第一樓樓主玉宇清澄是有些瓜葛的。

  狐假虎威呵!這就難怪招賢莊的大公子敢這般囂張跋扈、目中無人!

  馬車駛到莊前停了下來,鬥勺跳下車,三步並作兩步走至門前抬手敲門,「開門!快開門!」

  「篤篤篤」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過後,裡頭才有一人懶洋洋地問了句:「誰呀?」

  「朱雀宮宮主前來拜謁廣老爺子!」鬥勺一字一句大聲回答。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