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樂琳琅 > 點石成金 | 上頁 下頁 |
二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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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聽到此處卻是一笑,「奸臣當道,皇上被逼無奈,表面妥協,心中又怎忍治罪忠臣、親手剷除唯一可對抗宰相党的一方忠義勢力?」忽然想到半月之前,皇上接到六國挑戰書,命五品以上的各方職官齊來朝中議事,為了不使宰相起疑,偏又擺出不想讓不毛山那位一品縣令入京的明確態度來,惺惺作態去親近奸佞,疏遠忠臣,這「老好人」看似溫吞的性子,實是心懷一個「忍」字!皇上的忍耐並非退讓,而是在等待最佳時機!想必這三年來不毛山中那一位也在忍,卻不知他報給朝廷的「豐功偉績」——臭水溝裡的一尾鯽魚、一枚鳥蛋……這些看似可笑的舉動,究竟包含了怎樣一種深刻的暗示,是暗示時機即將成熟嗎?恐怕只有皇上本人知道那些東西暗藏的含義。三年磨一劍,虧了皇上沉得住氣!如今又故意在宰相面前,擺出與忠臣親密曖昧之態,意圖讓如兗轉移視線,把敵對的矛頭直指那名忠臣,然後……皇上趁宰相的注意力被轉移時,暗中有所動作?!腦中電旋,慧人兒在這瞬間想透了許多事,心中一根弦也逐漸繃緊! 太后頷首道:「少年在那種情形下似是明白了皇上的苦衷,不驚異不氣惱更不為自己辯駁半句,只是暗自留心了皇上沖他打的一個手勢,趁場面混亂之際,抽身而逃,由慶陽宮內一處暗道逃出宮去。皇上自然得親自率領禁衛兵去追,追到外城城樓下,宰相黨羽見他高高站於城牆上,已無退路,就當著城下圍來的百姓一遍遍數落他的『罪行』,迫他自行了斷!站于城牆上的少年一言不發,不作任何反駁,只等那些人數完他的罪狀,他反手一劍割了右手腕脈,以噴薄而出的血在城牆上畫了一幅松濤圖,城下百姓見那血色松濤,竟都明白此圖的寓意,紛紛含淚下跪求皇上開恩……他卻從十丈高的城牆上一躍而下!」 如意倒吸一口涼氣,臉色泛白,慧黠如她,聽到此處,心中似乎明白了什麼,卻緊咬下唇,迫著自己往下聽。 「城下哭聲一片……民意不可違!宰相党難犯眾怒,終於退讓一步,由著皇上法外施恩,將那生死未卜的少年抱上馬車,貶往東陲邊境生存條件極為惡劣的不毛山中。斷了皇上的一條『膀臂』,如兗又想與皇上攀親,穩固自身勢力,皇上也正有意安撫大臣,便順水推舟把如家女子接入宮中……」 「為什麼是我?」官場權力鬥爭的漩渦為什麼偏偏將最無辜的人捲進去?答案呼之欲出,她仍不甘地問了這一句。 「如兗幾個女兒當中,只有你不願曲意迎合他人,如家也只有你與人鏡府的少主人最親近,皇上不敢收如家女子,不願助長宰相的勢力,但,當時被事態所迫,反復權衡之下,只能收下一個愛上了父親敵手的如家女子!」太后籲了口氣,「如家小女兒重情,淡薄名利,雖做不到如哀家這般嫁入皇室便一心只想維護皇家尊嚴,皇上對你卻很是放心。」 「是啊,這個如家女子不過是他用來懷柔宰相党,平衡各方勢力的一顆棋子,他又有什麼不放心的呢?」如意面泛冷笑。 太后聽出她言中深深怨念,歎道:「哀家早年在宮中侍奉先帝時就耳聞如家小女兒愛笑,笑容燦若春花!真個在宮中見了你,你卻從未那樣笑過一回。」 「笑?」如意凝在唇邊的冷笑漸漸扭曲,目中挾怨帶恨,「多情反遭無情誤!此生已無幸福可言,怎能讓我再笑得出來?」 「如意……」太后長歎,「其實當年毀婚的不是他,是你的父親!」 「姑媽!」如意猛地掩住雙耳,不想聽不想追問,當年的他若真心想娶她,何不衝破所有阻力,攜著她遠走高飛?姑媽重提往事,不過是站在皇家的立場想勸她前去阻止父親所要做的大事罷了。既然這些男人都這麼熱衷於玩弄權術,情之一物在他們眼中根本算不得什麼,何不由著他們鬥個兩敗俱傷!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你所愛上的那個人,他所承受的痛苦不亞於你!只是男兒有淚不輕彈罷了!」這個侄女有時確也固執得近乎偏激!太后硬是拽下她掩耳的雙手,肅容道,「當年的你執意要嫁給人鏡府的少主人,你父親深知用強硬的手段拆散這段姻緣,勢必會逼死自己的女兒,於是表面應允,暗中卻派出殺手中途攔截、行刺未來的女婿,結果誤刺了他身邊一個名叫墨玉的女子,那女子以身軀擋下了本是射向他的冷箭,死在他懷中。他雖悲痛不已,卻仍負傷趕回京城,打算先入宮中把搜集來的鐵證交給皇上,再急速接你出府完婚,而後遠離是非紛爭,從此與你雙宿雙飛!怎料一入京城卻遭皇上反戈相向,墜下城樓後,生死未蔔便被人押往東陲邊境。他心中若沒有你,又怎會在性命垂危時還念著你的名字?他若是薄情人,又怎會在得知皇上將你選入宮中時吐血不止?毀婚書是你父親托人偽造的,他不能及時趕至,這誤會便再難澄清,若非皇上暗中派去的御醫回來稟報,哀家也不知這少年竟是如此重情重義!命運弄人,你入宮之事既然已成定局,他也只有獨自咽下血淚,不再作任何解釋,只盼你儘快忘情於他,此生過得幸福,便心滿意足!」說著說著,看慣了宮中薄情事的老太后也不禁紅了眼眶。 如意神情劇震,白著臉顫身站起,踉蹌後退幾步,只覺一陣天昏地暗,太后又說了些什麼,她再難聽到,耳內嗡嗡作響,四周的景物在旋轉,宮娥們的臉都變得扭曲、模糊,扶著柱子,踏著虛浮的腳步,踉蹌著走出宮殿,涼涼的晨風迎面吹來,她深吸一口氣,沖著東門方向猛然拔足狂奔而去! 東門校場外面設了哨卡,如意奔至哨卡處,眼前突然一黑,竟遭人蒙住了雙眼、口鼻,強行拖拽了一段路,待雙眼能視物時,她已置身在了一處營帳,如兗陰沉著臉站在她面前。 「我要見他!」她的雙頰浮起一片異樣的潮紅,雙唇顫啟,「求您,讓我見見他!」 如兗如老鷹般犀利的眼神盯著女兒,沉聲道:「這個當口,別來給我添亂子!」 「我要見他!」她失神般喃喃著,猝然握緊雙手捶向父親胸膛,「為什麼騙我?為什麼偽造毀婚書?為什麼要剝奪女兒此生的幸福?在父親眼裡,女兒只是一枚棋子嗎?你說呀說呀!」 啪—— 如兗突然揚手重重扇了她一個巴掌,怒道:「羊知跪乳之恩!你是我如兗的女兒,理當孝敬父輩聆聽教誨遵從為父的意願!沒有我,哪來的你?當兒女的不知孝順,天打雷劈!」 如意伸手撫著火辣辣的半邊臉頰,眼中淌下清淚,心口擰得濕漉漉的,冰冷冷的感覺透入骨血,「我不是你生下來便要利用一生的工具!你怎能如此自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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