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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在畫作前停坐許久,舒柏昀在黃昏來臨前離開美術館。

  隔了一個小時,岑子黎走進美術館裡,坐在同一張長椅、同一幅畫作前,他非常沉默,帶著說不出的悲傷,凝視著畫裡坐在公園裡的女人。

  接近中午休息時間,最後一名掛號病人剛踏出舒柏昀的診療室,護士正要關上門,易洛施踩著PRADA高跟鞋,尊貴驕傲地走進來。

  舒柏昀在電腦前記錄病人的詳細筆記,聽見聲音,移開盯著螢幕的視線,望向眼前宛如叢林女獅般孤傲的女人。

  她穿著質料很好的象牙白套裝,腳上紅色高跟鞋異常顯目,她長得很美麗,在舒柏昀面前,舉止優雅地拿下她的太陽眼鏡,瞟著舒柏昀,眼神輕蔑,宛如瞟著她的女僕。

  她的外表讓舒柏昀想到時尚雜誌的封面,是費珍珍年輕時期最渴望上的那種雜誌封面。

  護士站在門邊,說:

  “對不起,小姐,早晨看診時間已結束,請你先預約掛號,午後三點再過來。”

  “我不是來看診的,我是來看舒醫師的。”易洛施沒把護士放在眼裡,盯著舒柏昀,意有所指地說。

  舒柏昀不認識她、也不太明白她的來意,叫護士去休息用餐,護士離開之後,診療室只剩下她們兩個,舒柏昀這才疑惑地問:

  “你找我有事嗎?”

  易洛施打量著舒柏昀,直覺判斷她絕對不會是自己的敵手,嘴角揚起自信十足的笑容。

  “沒事,我是來看你的。”

  “那麼你看完了嗎?”舒柏昀冷靜地望著她。

  “嗯,我看得很清楚,我不覺得你有什麼特點。”語氣輕蔑,擁有驕傲神情的易洛施沒把來意說明,隨即優雅地轉身,連再見也沒說就離開診療室。

  高跟鞋發出尖銳刺耳的回音,舒柏昀微蹙眉,感到一陣莫名其妙。

  一周之後,舒柏昀這才明白易洛施探訪的用意。

  週末晚間,在某飯店的頂樓要舉辦藝術品拍賣會。

  舒柏昀的大學好友植村廉介長居大阪,最近到臺灣旅遊一周,在該飯店投宿。午後,舒柏昀和廉介、安德烈約在二樓餐廳享用下午茶,晚上還要一起參加拍賣會。

  到飯店時已經遲了。舒柏昀從來就不是會急促慌亂的人,但她在飯店餐廳找尋廉介的身影,被後方急促走過來的人撞了一下,力道不輕,腰處疼痛不說,拎著的皮包也被撞飛至地面,裡面的東西全掉了出來。

  撞她的女人連一聲道歉也沒說,舒柏昀認出女人是上次到醫院莫名其妙說要“看”她的那個女人,只見她頭也沒回,毫不客氣走向前去,絲毫沒有要幫忙撿東西的意思。舒柏昀只好自認倒楣,彎腰撿拾掉落的物品──

  筆記本、書籍、以及拍賣會藝術品的節目單、原子筆、香水、MP3,還有錢包……

  舒柏昀不慌不忙將散在四周的東西一一撿起,而口紅滾到一雙黑色的皮鞋前,她彎腰撿起,站直之後,這才發現站在她面前的男人是岑子黎。

  岑子黎正凝視著她。

  舒柏昀的心莫名震顫了下。比起夏末最後一次見到他,他整個人更形冷酷,也加更沉默,深邃的眼底流露出一股抹不去的憂鬱。

  舒柏昀的明眸中流露出淒清如秋的哀愁,兩人的目光在空間裡交纏,彷佛被誰下了魔咒,就此將他們釘在原地凝住不動,靜默不語,任由情感的火花與電流四處流瀉。

  直到易洛施忽然叫住岑子黎,她走過來,舉止大方地挽住他的手臂,然後說:

  “我找了你好久,原來你在這裡。”

  到此,舒柏昀終於明白她上次來訪的目的。岑子黎和易洛施並肩站在一起,任誰都看得出來他們是同一族類,冷漠驕傲如叢林的猛獅。而易洛施佔有性的手勢清楚說明了一切──

  岑子黎說要在三天內忘了她,他說到就會做到。

  舒柏昀只能保持淡淡的微笑,提醒自己該冷靜自製地轉身離去,而她離他遠去的每一步她都清楚知曉,她是在自欺欺人,岑子黎在她生命中扮演英雄救了她,她怎能在三個月後完全遺忘他?

  凝視著她的背影,岑子黎冷硬的表情難掩熾烈的情感,為此他更氣自己,他已經把舒柏昀永遠逐出他的世界之外,當她無言地離去,她的身影卻偷偷鑽進佔領他的心,揮之不去。

  岑子黎生硬地轉身,對易洛施說:“我們離開這裡。”

  易洛施瞟他一眼,冷豔的五官流露出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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