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陽光晴子 > 暖心食堂 | 上頁 下頁
二十九


  夏羽柔突然又哭起來,眼淚撲簌簌的掉,“休我另娶,我不在乎,這世上有那麼多男人,還怕沒人看上我?不、不對,是我看不上,也不對,不過,你這張臉——”她突然傾身靠近他,拍拍他的臉,點點頭,“真的好看到妖孽,”

  她輕掐他的臉,迷迷糊糊的,竟雙手一起揉捏,將他那張俊顏蹂躪成各種形狀,還喃喃地道:“真的好,都不知道我早想掐了,但就沒膽子,嗯,真的好好摸,你臉皮怎麼比個姑娘還嫩?咦?怎麼我現在敢捏了?哈哈哈——我變勇敢了耶。”

  真是瘋了!湯紹玄額際青筋微抽,怎麼任她胡來了,一把揪住她作怪的雙手,半眯著眼道:“借酒裝瘋,找死?”

  她大眼一瞪,抽出雙手,改抓住他染了她淚水的衣襟,憤憤的控訴,“你又威脅我,你真以為我怕你嗎?若不是怕我弟弟一人獨活世上,我早跟你杠上了,不就一條命嘛,早死早超生,也比面對你天天心驚膽顫的過日子要好。”

  他低眸看她,心緒複雜,她這段日子的小心翼翼與特別的討好,他是看在眼底,卻沒看出她的怨念那麼深。

  “你看你一張臉長那麼好看幹啥?暴殄天物,冷冰冰的,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到底誰欠了你?是,就我倒楣,怎麼就撞見了不該看到的事?你這張臉原本是讓我心悅的,可後來,我看了就害怕,我害怕你知不知道?你就不能和藹可親些?我怕你,你知不知道啊?我也受夠了,來,來啊,讓你掐,讓你掐死,一了百了——”

  夏羽柔真的發酒瘋了,她壓抑得太久,酒醉了,剛好把這段日子積壓在心中的鬱氣、恐懼及不安一股腦兒全發洩出來,一把抓著他的右手就往她的脖子放,還哭得淅瀝嘩啦,抽抽噎噎的都要喘不過氣了。

  湯紹玄的頭隱隱抽痛,但也明白跟她生氣是無用的,“夏羽柔,你別鬧了。”

  他是真的後悔,就不該一時心軟的走進來,這小娘子喝醉了,倒吃了熊心豹子膽。

  夏羽柔充耳不聞,最後著實鬧久了,累了,終於迷迷糊糊的睡去,但即使睡了,仍緊掛在他身上不放手。

  他也是佩服,無計可施下,只能將她打橫抱起,但問題來了,她的房間在哪裡?

  湯紹玄抱著她步出廚房,發現後院就兩個房間,很容易找到,她的房間不大,但窗明几淨,一張小床,一個木櫃,靠窗的妝台上面擺了鏡子,半開的首飾盒裡只有一把發梳,一根銀簪,連脂粉都沒有。

  睡著的夏羽柔也不怎麼安分,雙手緊抱著他的腰不放,即使將她放在床上亦然,逼得他不得不點了她的穴道,將她的手拉開後,再看著她沉睡的容顏。

  她的眼睫仍濕漉漉的,哽咽低語,“對不起,阿晨,姊姊沒有照顧好你,對不起,爹、娘,對不起,是我沒用……”

  湯紹玄抿唇凝睇,她的夢話令他心有戚戚,他也一樣,並沒有好好照顧他在這世上與他最親近,最該照顧好的那一個人。

  他替她蓋上薄被,頓了一下,走一趟廚房端了水,擰了巾帕為她拭去臉上涕淚,才步出房間。

  印象中,葉嬤嬤住的地方離這裡不遠……

  湯紹玄步出食堂,看到鄰家一個在踢毽子的男童,給他幾個銅錢,問道:“知道常來這裡幫忙的葉嬤嬤嗎?”

  見男童點頭,他又說:“請她過來。”

  男童笑眯眯的跑開了,沒多久,就見葉嬤嬤快步的跑來。

  “請嬤嬤進去看著夏娘子,她喝醉了。”湯紹玄丟下這句話,抬步就走。

  葉嬤嬤喘著氣兒,還沒回過神,人就不見蹤影,她便連忙進去,一路來到夏羽柔的房間,只見姑娘安穩的躺在床上,被子也蓋得妥妥,睡得可熟了。

  她不禁納悶,姑娘喝醉了怎麼還睡得這麼安穩,而且,怎麼是湯爺叫娃兒過去找她?

  湯紹玄回到山中別院,被夏羽柔這麼一鬧,他也沒用早膳,吩咐小廝讓廚房備份早膳隨意吃了。

  這廚藝比夏羽柔差太多,但他也不能多要求,這別院裡的所有僕從都是他祖父的舊部,把這裡守得固落金湯,就為了保護他,他又怎麼能因為口腹之欲,冒著風險,也增添大夥兒的麻煩,去雇傭多餘的廚子?因而連掌廚的也是個滿臉鬍子的大男人,他已是一群舊部中廚藝最佳的人。

  平日,湯紹玄去夏家食堂皆舍馬車,而是沿著山徑過去,看似他一人,暗處其實有暗衛保護,他肩上扛的責任太大,也是很多人最後的希望,他這條命尤其珍貴,所以不必要的人事物能不沾就不沾……

  但夏羽柔那雙淚眼,倏然浮現在他腦海中,她向來開朗,又有狡黠的一面,他最常看到的是她偷著樂又口是心非的嬌俏模樣,還是頭一回見她那麼軟弱,如抓浮木的抱緊他不放。

  湯紹玄心緒微亂,放下茶盅,再看著只動了幾筷子的早膳,“撤吧。”

  他起身離開飯廳,離去採石場上工還有一小段時間,他回到書房,進入密室,繼續未完成的玉雕,卻無法專心,腦海裡不斷響起夏羽柔的呢喃夢話。

  “對不起,阿晨,姊姊沒有照顧好你,對不起,爹、娘,對不起……”

  他抿緊薄唇,再也坐不住的起身,喚了管事備馬車。

  “去官家繡坊。”

  上了馬車,他便這麼吩咐。

  車夫是年近四十的羅坤,他駕車一路往離城隍廟不遠的官家繡坊而去,熟門熟路的將馬車停在繡坊後門的巷子,先行下車,快步往寂靜的巷弄走去。

  一來到熟悉的木門後方,他輕輕敲了敲,後門一開,一名守門的灰發老漢邊打呵欠邊叨念,“這麼早誰啊?”

  一見來人,他惺忪睡眼一亮,笑眯眯的接過羅坤遞過來的小錢袋,“等著,不過,這次不能太久,上面抓得緊呢。”

  “我知道,是唐大哥好心,讓小弟在主子面前討得好,這讓大哥喝點小酒。”羅坤很機靈的又塞了塊碎銀。

  “等會兒。”老漢笑了笑,將門關上。

  不一會兒,木門再開,一名戴著帷帽的姑娘走出來。

  羅坤迎上前,低頭說著,“少爺就在前面等著姑娘。”

  範梓璃點點頭,想到一早受到的欺侮,她強忍著淚水往馬車方向走去,可在看見松樹下方那道挺拔修長的身影時,淚水還是瞬間落下。

  想到什麼,她又急急的拭淚,再做一個深呼吸,這才加快步伐來到湯紹玄面前,輕聲喊,“湯公子。”

  “姑娘一切可好?”不同於在其他人面前的冷漠,湯紹玄此刻神情溫和。

  範梓璃在心裡反問自己,她被判流放,放逐到這裡幹活,說得上好嗎?

  每天一定要繡足量的物件才能休息,再一起被帶回統一管理的西院,衣食都是按規定來,穿的是藍白裙服,說白了就是女犯的囚服,與鎮上雇來的女眷很容易區別。

  女犯的日子是千篇一律,過不下去,有人自盡,有的逃跑,逃走就算了,被抓回來便會被活活打死,一般的犯人沒了或不見,上頭管理的人隨便找個理由就應付過去,唯獨她不能,她的來頭太大,即使京城遙遠,還是有人派人盯著她,所以湯紹玄無法讓她消失,她只能困在這裡。

  但也因為有他打點,不管是西院管事的嬤嬤,還是大總管貪色的兒子暫時都不敢動她,她一個月可以休息兩天,也能夠外出,只要按時回到繡坊,所以,應該算是好的吧。

  “好。”

  她這麼回答,但長長的靜默讓湯紹玄明白,她一點都不好,沒錯,怎麼可能好?

  他沉沉的吸了一口氣,“是我不好,不能幫你做更好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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