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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範梓璃輕輕搖頭,“不,湯公子很好了,是公子一路護我到這裡,不然,我也沒有命走到這裡。”

  她原本被安排流放到更邊疆的苦寒之地,是皇后向皇上跪地求情,總是鎮國公府最後的一點血脈,又是女眷,皇帝這才允了,改將她流放到這雖然偏遠但算繁榮的東北小鎮,算是皇帝對鎮國公府最後的仁慈。

  然而,流放的一路上,伙食差,偶而得挨餓,遇到下雪下雨的天氣也得趕路,押解的官差得離開繁華京城,一路翻山越嶺,累得很,看他們這些囚犯總是不順眼,脾氣暴躁,隨意打罵都是常常發生的,有女犯在中途就死了,就算囚犯的親友給銀子打點,好壞也看官差心情,未必有用。

  皇姑母也私下派人給官差塞銀子,湯紹玄則透過層層安排,成了押送官差之一,雖不能太過出格,明目張膽的照應她,卻還是讓她輕鬆了些許。

  只是隨著離京城愈來愈遠,領頭官差色心起,開始對她動手動腳,湯紹玄忍不住的杠上對方,她本以為事情要糟了,好在十名官差裡,還有兩名也是皇姑母安排的人,幫忙打圓場,也刻意安排在小鎮小鄉村入住,夜裡找女人給領頭官差泄了欲火。

  後來雖然還有幾次小衝突,總算安然抵達青雪鎮,但領頭官差對湯紹玄的積怨已久,將女囚交完差後竟對他起了殺心。

  最後還是皇姑母安排的人幫忙出點子,說一個領頭官差要處理小官差的去留,輕而易舉,本就是上不了檯面的衙役才會被派來押送犯奴的苦差,不如就把湯紹玄扔下。

  領頭官差覺得這主意很好,於是湯紹玄被口頭解職,扔在這裡了。

  這一切看起來都是旁人的主意,但她心裡清楚,湯紹玄一定會想方設法的留下來,他極聰敏,也許他根本是刻意激怒領頭官差,一切都是他的計劃。

  但這些事他都不讓她知道,只告訴她,他會留在這裡守護她。

  範梓璃面紗下的一雙明眸貪婪的看著他豐神俊朗的容顏,忍不住委屈道;“湯公子離上次來見璃兒已有一個月之久。”

  他面色愧疚,“你知道我不能常過來。”

  “我懂的,只是我很想你。”她低著頭,不爭氣的淚水還是滾落眼眶。

  湯紹玄看見面紗下方滑落的淚水,他伸出手要為她拭淚——但頓一下,還是收回手,“我知道你很辛苦,但你一定要堅強,知道嗎?”

  “嗯。”

  “有沒有缺什麼?我帶給你。”

  “不用,我的活動範圍就在繡坊跟住宿的西院,天天守著同樣的一片天,吃穿無虞,這樣的日子已經很好了。”她略微懊惱的輕咬下唇,前段話她說得太快,怕他聽了多想,連忙轉了語意。

  可是湯紹玄怎會沒聽出她話裡的委屈與無助,“不會一直這樣,我保證。”

  她淚眼婆娑看他,她知道如果可以,他一定會讓她脫離眼下如籠中鳥的生活,但太多人盯著她,她如今能在繡坊裡安然度日,他也已經盡力,於是點點頭。

  “還有,你一月裡有兩日可以出去,你想要哪天出去走走,我可以安排人保護你,絕不會像上次……”

  “不,太麻煩了,我也不想出去,這裡再熱鬧,還會比繁榮的京城熱鬧?”她悶悶的道,她第一次外出就嚇到了。

  那是去年廟會,她跟著幾個被允許出門的繡娘前往城隍廟,人潮擁擠,有一群混混見她生得花容月貌便刻意擠身過來,還伸出鹹豬手占她便宜,後來她雖然拼命擠往另一波人潮逃離魔爪,但心裡有了陰影,不願再出去。

  事後,她曾向湯紹玄提起,在下一次碰面時,他便要她放心,他已經找到並教訓那些人,還自責沒有派人保護她,提及要派兩人日夜守在繡坊外暗中護她。

  但他要做的事那麼多,人手可能都不足,她哪能拖後腿,讓他撥人手暗中保護她?她堅決不要,才讓他息了念頭。

  繡坊內,突然傳來狗吠聲,這是守門老漢在提醒時間太久了。

  “璃兒得進去了。”

  “好,照顧你自己,這個……”湯紹玄從袖裡拿出一隻錢袋塞到她手裡,“多點錢傍身,讓自己好過一點。”

  財帛動人心,有些人用錢就可以買到忠誠,但有時是錢也使不動人的,繡坊裡就是後者這種狀況,可是她不能對他說,說了,只是為難了他,若真鬧出什麼事,動靜一大,讓人順藤摸瓜的找上他,甚至認出他,她後悔都來不及。他太重要了,她絕不能冒險。

  范梓璃收下錢,淺笑道:“璃兒回去了,湯公子還是快走吧。”

  她轉身欲往繡坊後門走,突然一陣風吹來,面紗輕飄揚起,露出她下半張精緻臉龐,也讓湯紹玄清楚看到她左臉微腫的指印。

  他黑眸一眯,立即上前一步,將人拉回面前,在她怔愕間,掀起她的面紗,“怎麼回事?誰幹的?”

  她急急拉下面紗,“沒有,是我自己不小心……”

  “說!”他冷聲喝道。

  她頭一低,哽咽道:“你凶璃兒。”

  湯紹玄憤怒的臉色微緩,語氣也跟著放軟,“我不是凶你……我們說好要相互扶持,不離不棄,我卻沒辦法時時守在你身邊保護你,已愧疚難當,為何你受了委屈還不跟我說?難道你要我闖進繡坊問個究竟?”

  她急急打斷他的話,“不,我說,你別衝動。”她抿了抿唇,這才把事情說出來,“掌管官家繡坊的大管事魏文的嫡長子魏宗佑想染指我,我死命掙扎便被他摑了一巴掌,但也順利逃開了,沒事的。”

  湯紹玄黑眸一冷,“除了這件事,璃兒可還有事瞞我?”

  範梓璃連忙搖頭,她再也不是千嬌萬寵、地位超然的鎮國公府嫡女,經歷這次變故,她變得成熟懂事,有些事她忍著忍著就過去了,她不想給他添麻煩。

  範梓璃從後門進到繡坊,守門老漢看她一眼,她低著頭快步回到廂房。

  屋中有近五十名繡娘忙著繡活,但一切卻是寂靜無聲的進行著,只有管事的幾名嬤嬤四處巡視,偶而停在繡架前看看進度。

  不過今天不知道怎麼了,有一段時間,那些管事嬤嬤都被找了出去,倒是讓她感覺輕鬆一點,沒了那種被監視的感覺。

  繡娘有大半時間就在穿針引線中流逝,午膳時間僅有兩刻鐘,便得坐回繡架前,直到傍晚,集體用完晚膳,範梓璃跟著大部分繡娘返回西院。

  這一區住的都是流放的女眷,一人一間房,雖然都是戴罪之人,但多是官家出身,因而待遇還是比普通下人好,不需做灑掃侍奉之事,吃食衣物也有下人負責。

  會有如此待遇的原因無他,繡坊的大管事魏良就是怕她們若一日沉冤得雪或鹹魚翻身,重新恢復榮耀,回頭算賬,他不過是個小角色,要弄死多容易。

  反正雇幾個下人照看也沒多少錢,而且人情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這可不是隨便說說,過去就有重登榮華的罪囚之家,感謝這裡的照顧,不僅送來黃金萬兩,還給個大人情,送魏家子孫當個官。

  魏家食髓知味,對這些罪官女眷,從不虐待打罵,除非自己想不開死了或逃了,那就怪不了他們怎麼處置。不過若是女囚之間的爭吵,他們保持中立,置身事外,日後誰得勢,他們誰也沒得罪。

  范梓璃沒告訴湯紹玄的便是這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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