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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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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女人真多嘴耶!」任良看不慣的說。 「是呀!當然沒有小萍溫柔又善解人意囉!」小青凶巴巴,雙手插腰的回駁。 小萍氣呼呼的回到屋內,弄得任良也是一臉青黑。 子峻默默地走出月洞門。三天來,他夜夜都陪著昏迷的茉兒,那種夫妻的感覺,自然得像是呼吸吐納。 他對淳化的茉兒,始終沒有忘情,即使是三個月痛苦的婚姻,喜歡和依戀仍日日加深,相思總斷不了。 因為有情,他更要抗拒!不願意自己在將心給了茉兒後,身又陷於嚴家的萬劫不復中。 他要茉兒,好想要她,但卻怕透了嚴鵑背後那毀滅的力量,他該如何處理這所有的混亂呢?如何在政治險惡中,和茉兒築出一個天地,不受到外來的干擾呢? 走近她或遠離她?答案的選擇太難,正如他躊躇的腳步,在這場意外後,完全失去了方向。 又過了三天,茉兒已能下床走動,傷口也收合,能夠梳發戴簪了。 嫂嫂和小姑們都分別來探望她,連婆婆徐氏也來過兩次,唯獨子峻,仍被拒在門外。 起更時分,窗外下起細細的雨。茉兒又想起天步樓的一景一物,此刻的江南,必如韓愈詩中所寫的「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益發得像一場夢吧! 她再度走到桌前,看子峻今晨送來的卷軸。初初打開時,她的心猛然一跳,是一幅少女的畫像,畫上的人兒有著純真、神秘的笑容,左下角題著「子峻庚申年淳化遇茉兒」,右上角則是「茫茫天步,湖山漠漠」八個字。 他真的是畫她嗎?就像此刻,茉兒不知有多少次來到桌前,反覆地看著,卻都有一種不像真實的感覺。 他在淳化也對她動了情,所以費心地將她入了畫? 這一天中,她的心老在飄浮,臉上也多了幾分血色,彷佛映襯著青瓷瓶裡的桃紅。 「小姐,你這一摔,倒摔出姑爺的回心轉意了,你就見見他吧!」小萍在一旁勸說。 「哼!哪有那麼容易?從新婚到今天,近四個月的冷落,怎能馬上就原諒他呢?」小青不以為然的說。 回心轉意?茉兒沒那種期盼,只是由他的卷軸中,知道他的折磨和痛苦不少於她,甚至比她承受得更多。 她要小萍磨墨,沾了一日的筆,雖有無數心事,卻什麼也寫不出來,只能忡愣。 「姑爺又來了!」小青在門邊說:「小姐是不是又不見呢?」 茉兒丟下筆,深吸一口氣說:「請姑爺進來吧!」 子峻走入房內時,小萍又多燃起一盞油燈才闔上門離去。搖曳的火光中,有一種獨處的親密氣氛。 「請坐。」茉兒客氣的說。他的俊逸風采,每每教她心動,此時,在她的房裡,更不能免。 他不再有排拒或冷漠的樣子,反而一如初識時的溫文儒雅,開口便說:「看過畫了?雖然不是很好,但也自信得了幾分神韻,希望你不嫌棄。」 這話,把委屈、悔恨及覺悟的情緒,都推到心頭,茉兒強忍著複雜的心緒說:「只可惜沒畫出背後的腐化,及皮相裡的敗絮。」 沒料到她會如此坦白,子峻的眉糾起來說:「茉兒,請原諒我的魯莽,我知道自己做了許多不應該的事,就因為一直困在無奈的憤怒中,也連帶的傷害了你。」 「不!沒什麼原不原諒的,錯都在我。」茉兒說出這些天想透後的話,「是我太天真愚昧,不曉得自己已是惡貫滿盈的一部分,還無知地延展到外面去,結果害了你。子峻,我若明白嚴家手染那麼多罪惡,我寧可去當尼姑,用青燈古佛洗淨罪,也不會嫁給任何人!」 她臉上的淒絕令他情不自禁地說:「茉兒,你並不愚昧,只是太善良,善良到相信所有的人。不管你是誰家女兒,都有權利享受幸福,不該是青燈古佛的命。」 「是嗎?但你不要我……」她說道,聲音透露出些許的哽咽。 「我沒有不要你,你從畫裡還看不出來嗎?天步樓的你,曾是我心中的顏如玉,你不知道我曾尋找過你嗎?」他低聲說。 「但你悔恨了,因為發現顏如玉其實是可怕的夜叉所幻化而成的,除都除不掉了。你急,任家也急,除了容忍,你們不知道該把我怎麼辦,對不對?」茉兒看著他。 「不對!顏如玉不是夜叉,她已成了我的妻子。」雖如此說,但子峻聲音中仍流露著一絲沮喪。 「你把我當妻子?」她驚訝地說。 「拜了天地,入了洞房,我們不是夫妻,又是什麼?」子峻瞅看著她說。 茉兒將視線移向畫,凝看著說:「但你那麼恨我。」 「我並不恨你,只是……」他的話又驀然沒了。 他會提「休離」兩個字嗎?那噩夢閃過腦海,她害怕地說:「我該怎麼做才對?我問過你的!既然你當我是妻子,看在天步樓那點情分上,告訴我該怎麼做,才能把所有的錯誤變成對的,讓我真正做任家的媳婦?」 再如何錯,她都已深駐在心上,難舍難棄,但子峻刻意藏住這感情,表情嚴肅的說:「少和嚴家有瓜葛,也不要再去關說和請調,做任何以嚴家權勢來瀆職的事情。」 「我再也不會了!但嚴家是我娘家,總不能不聞不問吧?」茉兒說。 「基本的酬酢,當然還是少不得。」子峻想想又說:「還有,你的穿著、用器及奴僕,不要再帶著嚴家奢侈的作風,口頭稱呼也要改變,好真正融入任家。」 茉兒直直地看著他,她雖願意為愛委曲求全,但也有堅持的自尊。 子峻似乎看出來她的心思,隨即改口說:「我不會逼你,畢竟這對你而言也太突然了,只要你心中有什麼念頭,先和我商量就好。」 「你根本不理我,我找誰商量呢?」茉兒幽幽地說。 「我不會不理你了。」他承諾。 兩人之間,陷入沉默,只有尷尬和某種情愫流動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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