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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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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兒夢見祖母,見她正在弄吸毒石。 「你知道子峻有婚約,是不是?你叫哥哥用錦衣衛逼著他娶我嗎?」茉兒逼問著。 「因為你喜歡他呀!」歐陽氏面無表情地說。 「但他恨我,這樣我寧可當尼姑!你們真害了我啊!」她突然捶著祖母大哭起來。 歐陽氏舉起吸毒石放在白乳中,白乳竟成黑色,她叫著,「我要死了,護不了你了……」 茉兒猛地醒來,黑夜中,帳外只有一盞油燈,燈下子峻正看著書。她眨眨眼,以為自己仍身在夢中,但好一會兒後,他依舊沒有消失。 她不想見他,又閉上眼,重回她迷亂的世界。 她看見姊姊和姊夫在曲廊邊吵架…… 「你自己沒出息,還敢給我罪受!」嚴鶯說。 「我只不過是想調職,想要更肥的缺。」袁應樞說。 接著,兩人吵得更凶,差不多要打起來了。 姊夫朝門外走來,她躲在圓柱外,怕被他撞見。但在他怒氣衝衝的表情中,姊夫竟突然變成子峻!而子峻邊走邊惡狠狠地說:「哪一天我要是有辦法了,一定第一個休掉茉兒,就等嚴家倒的時候,沒人能奈我何!」 休掉茉兒?! 因為太震驚,這一回她醒來,人還直直地坐起,驚喘了一聲,把丫環們都引了過來。 「小姐,你醒啦!人怎麼樣?傷口還痛嗎?」王奶媽一面扶她一面說。 茉兒整個人迷迷糊糊的,發現自己長髮披散著,額頭上紮了一圈白布,人有極強烈的虛弱感。她再努力看清楚眼前的景物,桌上的臘梅已然不見,換成青瓷瓶和幾枝帶苞的桃花。 「春天了嗎?」她輕聲問。 「是呀!這幾日天氣很好,雪都溶化了,桃花是家裡大小姐送來的,說是宮中贈的。」小青回答。 「姊姊知道我生病的事了?」茉兒皺著眉頭問。 「不敢說。」小萍回答。 「小姐,你該說的!瞧任家是怎麼對你的?姑爺不與你同房,又待你不好,害你受害,你幹嘛一直忍嘛!」小青忿忿不平的說。 「我說不許就不許!」茉兒加強語氣強調,又問:「我躺幾天了?老覺得好久、好久。」 「三天。」王奶媽回答。「大夫說,額頭的傷不要緊,倒是小姐心悶氣塞,所以弄了不少補藥,說要好好調養身子,這也是姑爺交代的。」 「姑爺」兩字挑起茉兒種種的傷心記憶,因此她沒有答腔。 這時,外面傳來男人的說話聲音,小萍走出去看,再回房說:「是姑爺呢!他方從翰林院回來,知道小姐醒來……」 「我不想見他。」茉兒平靜地說,後又加了一句,「我很累,誰也不想見。」 她面向著床裡躺下,淚沿著眼角流下來。三天后醒來,一切未變,仍有許多事要思索,她不能再當個純真無知的幼女了。 一個喪母的女嬰兒,被帶到祖母的身邊細心地養護,和兄姊受不同的教育,除了女紅和讀書外,就是念經和禮佛,在她被選為「雲裡觀音」後,日子過得更清靜。 直到前年春天,和姊姊到江南,才接觸到外面的世界,見識到自己生於嚴家,是多麼的不尋常。在每個地方,大家都奉承他們,享受無往不利的特權。 就在淳化,她遇見子峻,才曉得這些特權不是都對的,她的一舉一動,或許會造成別人的困擾,甚至不合法規,但他們權勢壓人,別人敢怒而不敢言! 可她依然沒有睜大眼去看清楚,姊夫中探花,去年的一甲三人,全是祖父的好惡,沒有公正可言。 子峻因此故意在考試中落後,但仍逃不過娶她的命運,而她的婚姻,也是祖父一手操縱他人的生死才達到的。 為什麼她沒有去一一厘清,去弄懂她背後那翻天覆地的手?更可怕的是,也許她懂得,看父兄的擅權納賄、看姊姊的霸道兇悍、看奴僕們的斂財貪污,她其實心裡早就明白,只是安於那種生活,舒舒服服的,所以不願多想、多費心,便得過且過了。 但那十大罪及五大奸,毫不留情地揭開紗簾後醜陋的真相,背負著如此多的罪惡,她怎能安然地活著?怎能每日只想著和子峻恩愛長久呢? 逼婚的結果、錯誤的妻子、不齒的姻親,一道道都是難解的惡結,她該如何自處? 女人有三從四德,命由婚後才開始,這種註定不幸的糾葛,真要持續一輩子嗎? 她改變不了自己是嚴家女兒的事實,那麼,子峻妻子的身分能不能取消呢?不!要取消,就是休離一條路,像姊姊一樣,但她沒有犯七出之罪,又如何能甘心? 若是不曾遇見他那該有多好?但沒有他,人生又更無味!茉兒想了又想,想得頭都痛了,仍走不出這揪心的迷障。 當她在窗內心灰意冷時,子峻也在窗外凝重著一張臉。 「小姐堅持不見姑爺。」小萍說。 「姑爺若是怕小姐會回嚴家告狀的話,請姑爺放心,她不會的!」小青半帶諷刺地說:「她向來對姑爺只有好話,即便是違心之論,也不講一個壞字。」 「小青……」小萍覺得不妥的拉她的衣袖。 「本來嘛!以前薰香拜佛請他他都不來,現在天天來,是傷了人,良心發現囉?」小青欲罷不能的譏嘲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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