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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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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眉依然渾身顫抖著,當她看到那熟悉的「貞姜樓」,想起她少女時期隔兩、三天必來造訪的情景,那個她多清純幸福呀!不知人生也會複雜坎坷、會苦甜參半。 再見此樓,心中真有太多太多的感觸呀! 來到青竹筒前,采眉又是一驚,因為景色大大的改變了。在貞姜樓旁又蓋了另一楝一模一樣的屋子,屋前掛著的木匾正寫著「貞義樓」。 而貞薑與貞義之間,真有個封閉的浮橋接通。 天呀!孟家早迫不及待的替她築好閉關一生的樓,想著兩座貞節牌坊、盼著發揚懿德,而她回報的竟是離家私奔,與男人糾葛不清,她霎時覺得好對不起父母,更不敢想像大姑姑的打擊有多大。 德容的丫環說:「姑奶奶請三姑娘到貞義樓去。」 上了貞義樓,不就表示永遠不能下樓嗎?采眉驚慌著,但私毫沒有選擇的餘地,只有一階一階地被逼著往前走。 貞義樓的長梯一式的光滑陡斜,梯頂的房門一式的厚重。打開門,她倒抽了一口氣,窗桌椅幾,無不仿照大姑姑的貞姜樓,也有著寡婦式的素淨冷清。 她突然有種窒息感,從來不知道這裡的天地如此黑窄沉壓,容不下活物的死寂。當門關上時,她人一震……不!她不要留在這個地方,懷川還活著,正等著她! 她用手堵住一聲嗚咽。懷川也好、狄岸也好,她一輩子隻想和他雙宿雙飛,永不分離啊!什麼三從四德、懿行淑範、貞節牌坊,都不如他一個深情款款的眼神,不如他一句溫柔愛憐的話語……那是冰冷石碑和寬暖胸膛之別呀! 她甚至寧可傷痕累累地和他被綁在大木板上,下有急川、天飛梟鷹,兩岸人喊姦夫淫婦,如此死去,也比這黑壓壓的貞烈大牢好,至少還有共赴黃泉一條路可行…… 她跪倒在地上,不願去看四壁,或觸碰任何東西。 然後,浮橋傳來腳步聲,有如擂鼓的心跳。采眉又咬緊牙,堅強地站起來,面對走來的德容,不變的白膚、嚴髻和玄袍,一如三年前春天的最後一次見面,只不過,人更瘦削,神情更冰冷。 采眉被她注視得心裡發毛,主動說:「大姑姑,采眉有負深恩,您教訓吧!」 「做了男人的渾物,碰了你怕髒。」德容語調尖硬的說。 采眉不再開口,兩人沉默的對峙著,氣氛凝重如巨石般隨時會壓得人粉身碎骨。倏地,德容快步走來,雙手猛力地掐住采眉的脖子,怒駡道:「你為什麼要做這種羞恥事?你忘了我是怎麼辛辛苦苦地教你嗎?我教你貞烈是女人的生命,名譽是安身立命的根本;我也教你守節不易,要熬、要忍,為什麼你就走了邪門歪道?你就受不了男人的誘惑,非要當男人奴隸?不能守節,不如一死,百歲乾淨!」 采眉喘不過氣來,猛力的大咳,淚水被逼出眼眶。她知道大姑姑一怒之下!說不定真的會縊死她,然後抬出屍身,隨便拋到亂葬崗上,成為無名無姓的淫亂女子。一夜之間,她孟采眉消失于人世,江南風雨依舊,流水嗚咽,但芳蹤已渺。 不!她不能死,有太多事尚未澄清!采眉掙扎著想逃脫那窒息的桂桔,結果又是一陣劇烈咳喘,眼前已黑…… 忽地,德容又放開她,大哭說:「為什麼?你難道不明白,媒配婚嫁是女人的命,你會碰到惡公婆、惡丈夫、惡小姑,做牛做馬償不完;但夫死守節是我們的運,如果做得好,是我們的福,封誥牌坊,比婚禮還熱鬧好呀!你有這機會,為何不把握?為何要敗德敗行,毀掉我的夢想呢?」 采眉覺得手足發軟,頭昏腦脹,她不曾見冷靜的大姑姑嚎啕失態過,曉得她是真的傷透了心,忙跪爬過去說:「大姑姑,我沒有敗德敗行,真的沒有!你們以為我替懷川守寡,可我也沒有,因為懷川根本沒死,他化名狄岸,逃開朝廷的捕殺,暗中為父弟報仇。我身為妻子,能不跟他去嗎?只是事關重大,我必須隱瞞,我絕對沒做過對不起夏家和孟家的事,求你相信我!」 德容停止狂亂,直視她,又回到冰冷,久久才說:「你還要編故事嗎?我告訴你,不管懷川死了沒有,你犯了家規就要受懲。我可以饒你不死,但你不許再想或提起任何一個男人的名字,而且永遠不可離開這貞義樓!」 采眉很清楚大姑姑向來說話算話,地位崇高,孟家女眷的命運都可取決於她,不得違逆。 德容不再理會采眉,轉身一步步由浮橋走回貞姜樓。 采眉的腦袋中一片空白,只能喃喃的喊著懷川的名字,有時,出口的是狄岸。只是,這個時候,他又在哪裡呢? 終於入了南直隸的轄區,懷川渾身汗流浹背,神情狂亂焦慮,胯下一匹疲憊的馬,雖已跑了數天數夜,但他依然不停,直到馬嘶嘶不肯定,他才不得不休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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