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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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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狄岸來了之後,一切都不同了。 別說粗活他會搶著做,就連婆婆也愛在他左右,於是,除了采眉的寢屋外,他幾乎無所不在,身影處處。 就一個寡婦而言,家中多了個陌生男人,著實有諸多不便。不許對視、不許交談,無時無刻存在著無形的忌諱,一有響聲她就得躲開,最後竟給「關」到這織布房裡來。 她有些明白大姑姑為何要深居「貞姜樓」,二十多年不踏出一步了。因為舉止可以約制,意念卻難管束,一飛就抓不回來;為免有意無意的流言,斷絕塵俗是最乾脆的做法。 當然,她相信憑自己的端靜,絕對不會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狄岸而亂了心思,但他又帶著奇特的影響力…… 屋外有笑聲傳來,極開心的,尤其是巧倩,如鈴音朗朗,甚至含著幾分輕浮。自從家變以來,采眉不曾見她那麼快樂過,有時她黏著秋岸,竟忘記女孩該有的分寸,弄得她這個做嫂嫂的不知該如何提醒才好。 又是一陣呵呵的開懷大笑。 采眉忍不住走到窗邊向外看,竟見狄岸和巧倩貼身站著,他一手扶住她的腰、一手撐著她的腕,而巧倩的絹裙還反摺上來,露出裡面的棉褲。 更過分的是,他們手中同握的是放在采眉房內,她一直悉心衛護的流空劍,她死去丈夫的遺物! 那狄岸就如此明目張膽地登堂入室,要欺她們寡婦之家嗎?但偏偏婆婆也滿臉笑容,因為她看不到,只由耳朵聽,絲毫不查任何逾禮的舉動。 而在一旁堆薪柴的夏萬也笑眯眯的,似乎不以為杵。 采眉輕皺眉頭,等著狄岸放開小姑,但他沒有,還用另一手環過巧倩的左臂說:「流空劍本身就傳著好幾套劍法,這『畏畏流空,星月馳馳』就是一句口訣。」 「我知道!」巧倩對他甜甜一笑,「『畏畏流空』是陽剛的日劍,代表正義;『星月馳馳』是陰柔的夜劍,代表節操,它們相輔相持,互為依恃。」 「沒錯,日劍分『流雲』和『碧空』兩套,夜劍分『曉星』和『寒月』兩種,可以一起學,也可以分開學。」狄岸雙手輕揚,劍在天空中劃下點點鋒芒。 「女子適合練夜劍,我教你的正是『曉星』。」 巧倩隨著他的身影及手勢,兩人更形親密。 這時,盧氏說話了,「狄岸呀!你對流空劍的瞭解並不少於懷川,怎麼印心師父沒把劍傳給你呢?」 「呃……懷川一向學得比我好。」狄岸表情怪怪地說。 「娘,我們不如把『流空劍』送給狄大哥,好嗎?」巧倩終於放掉劍,興致勃勃地對母親提議。 采眉的怒氣陡地升到胸口。這男子原就來得突然詭異,不但打擾了她們平靜的生活,如今竟還要拿走劍,莫非這是他真正的目的? 是可忍,孰不可忍,她走了出來說:「流空劍怎麼能送人呢?它代表的是正義和公道的大無畏,是我們夏家的精神,得永遠留在夏家的!」 懷川轉頭看她,那麼年輕秀麗,卻又嚴肅冷漠的一張臉!過去幾日,她真的做到該有的賢淑典範,遠遠地保持著距離,把他當成會咬人的狗一般。 這就是她要當的烈女嗎?懷川若不是她丈夫,一定只有尊重;但實為她的丈夫,就有一種蠢蠢欲動念頭,想逗逗她,看她是否如表面上的一心一意和不苟言笑。 「嫂嫂,劍掛在牆上多可惜呀!我們把它送給狄大哥,才能伸張正義與公道,名劍方有用武之地嘛!」巧倩說。 「因為是名劍,才要更加小心,若隨便落入不明之士手上,豈不成了為非作歹的器物?如此一來,不但毀了這把劍,也毀了夏家的一世英名。」采眉說這些話時,看都沒看懷川一下。 懷川揚揚眉,以為她拘謹守禮,沒想到一開口竟是犀利不饒人。看她絞著帕子的手,可以感覺到她的憤怒,畢竟她還年輕,不能完全做死了心的木頭人吧? 「狄大哥不是不明之士,他是懷川大哥的朋友……」巧倩急急地說,恨不得能道出真相。 「嫂子說得很對,我是有些來路不明。」懷川自嘲完後又說:「不過,有劍不練也真浪費,流空劍既有陰柔招式,不如讓你們姑嫂來學,既可防身,也可傳承。」 「好主意!」巧倩雀躍地說。 「如果狄岸願意教就太好了!」盧氏點頭說:「依夏家的家風,並不反對女孩子學點防衛武功。」 采眉有些措手不及,她雖非纏足到需要人攙扶的地步,可也沒想過要舞刀弄劍,成為公孫大娘一派的女子。 「在這亂世,有點功夫是比較安全。」懷川帶著笑說:「若大家不反對,那就巧倩學『曉星』,大嫂習『寒月』吧!」 「為什麼,我覺得『寒月』好玩多了。」巧倩說。 「依個人性情不同,你是活潑純真,如曦曉之星辰,大嫂……呃!較淡漠寡情!如寒江之孤月。」懷川笑得更大聲了。 他根本是在罵人嘛!她說他來路不明,他就說她淡漠寡情。采眉正想表明她死也不學劍的念頭時,懷川已閃到她身後,用一手環住她,並扶劍入她掌中,兩人成半月的姿勢。 「因寒而露冷為霜,霜白遍地,寒氣又複而侵人。」隨著懷川的話,他們以劍尖在地上劃了一圈又一圈的圓。 由外人看來,那像是一場渡塘的鶴舞,但采眉卻覺得自己忽冷又忽熱,男人的懷抱和氣息她從未接觸過,更別提那握著她的粗厚手掌,在在都是衝擊。她感到自己快不能呼吸了,幾番想脫逃,然而,他的纏繞是這麼得緊,讓她一點控制的機會都沒有! 「放開我!」快速旋轉中,采眉終能說話,並得了空踢到他的膝蓋。這一踢,幾乎費了她吃奶的力氣,或許對他而言不痛不癢,但至少令他亂了陣腳,圈圈才停下來。 采眉覺得狼狽極了,她一生中從未如此尷尬氣憤過,一種被輕薄的感覺頻頻朝她襲來,若是大姑姑,恐怕要氣得自斷四肢了吧! 她喘著氣,驚看夏萬和巧倩都沒有譴責或認為不妥的臉色,相反的,他們還一臉的有趣。盧氏不用說,因為喜歡狄岸,所以對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讚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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