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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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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該死的狄岸更笑達眼底的說:「大嫂的悟性和反應皆快,有習武的天分。」 大概是太生氣了,采眉再也顧不得淑女之姿,一把搶過流空劍走向盧氏說:「娘,我為懷川守節,講的是清靜,絕不練什麼曉星或寒月。而劍是懷川留下的,可惜也好、浪費也好,我也要守著,才不枉他的一場犧牲。」 巧倩想說什麼,懷川連忙阻止,聲音轉為歉疚地說:「大嫂說得沒錯,是狄岸失禮了,若有冒犯之處,請見諒。」 「唉!我這瞎眼老太婆也不知你們在鬧些什麼。」盧氏搖搖頭說:「采眉是夏家的好媳婦,一切都由她做主,練武和劍的事就聽她的。至於狄岸,也是一番好心,我能感受到他的真誠與善意,也很久沒這麼開懷了。」 真誠和善意?經過方才的種種,采眉已經不確定了。 最初,來者是客,雖然行跡可疑,但見他討好盧氏的孺慕姿態,還頗像性情中人。但幾天下來,他有些反客為主的跡象,夏萬對他百般恭敬,巧倩更和他行儀不拘,今日,他又籍習武之名侵犯到她…… 采眉緊握著劍,「寡婦門前是非多」是大姑姑說的,她當初就該請他走,才不會煩惱無窮。 懷川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根筋出差錯了! 他實在不該去惹采眉,只是一切太荒謬了,他有母不能認、有親不能奉,內心的壓力非筆墨能形容,而采眉更是荒謬中的一部分,夫在身旁,她卻必須有模有樣的守節,人都不在了,以嬌美青春葬一把劍,又有何意義? 正如他對王世貞說的,可憐的女人……他又何苦在她平靜的生活裡掀起漣漪,不但動口,還動手呢? 狄岸走了,已走了半個月。 而他暫居的二十多天,幾乎成了采眉生活中最大的試煉,尤其是在和他那場劍舞「寒月」的風波後,更成心結。 她總遠遠地就能感覺到他,特別是他的聲音,像某種呼喚。她心的紊亂,全因狄岸是她身邊出現的第一個年輕男子嗎? 以前母親曾說過,未婚女子不該隨便見男人,甚至連未婚夫也不例外,因為意不定,就容易著魔,采眉不相信,還斷言守貞和守節都不難。 這些日子她卻問自己,她該不該割耳、割鼻、斷發以絕欲念?而狄岸碰過她的手,她又需不需剁指及截掌? 為何她的心老是不受管束,老是違反守貞、守節的原則呢? 有時,采眉又不覺得事情有她想的那麼嚴重……總之,心上下起伏及矛盾,直到狄岸離開,才令她大大的松了一口氣。 「如果狄大哥在,我們就不會糊得這麼辛苦了。」巧倩不舍狄岸,一天總要提他好幾回,和采眉的想法正好相反。 采眉裁著厚窗紙。入冬了,盧氏咳得愈加厲害,吹不得一點風,她們姑嫂為糊窗紙,已經忙了好幾天。 「我好想狄大哥,希望他能回來過年。」巧倩又說。 「他自己有家,怎麼會來我們這裡過年呢?」采眉提醒她,試圖結束這個話題。 「呃!他……他是孤兒,沒家的。」巧倩立刻說。 盧氏由床上坐起來,咳了一會兒,采眉立刻侍奉湯藥。 「娘,你很喜歡狄岸,是不是?」巧倩偏還要講。 「喜歡呀!他老讓我想起你大哥。」盧氏回答。 巧倩實在有股衝動想說出一切,但常常話都在嘴邊了,又硬生生的給咽了回去。今天母親都講得那麼白了,何不乾脆承認? 她吞了香口水,才要出聲,盧氏又說:「可他畢竟不是懷川,懷川是極坦率的孩子,人聰明卻也單純,但這個狄岸卻愛藏心事,城府頗深,特別還留了個鬍子,就讓人有幾分距離感,真要親近也不容易。」 盧氏記得的是家變前尚不知天高地厚的懷川,因為她沒想到懷川能活著,就估計不到他在生死存亡間,個性會有某種程度的成長及改變,有時甚至會判若兩人。 「還是娘對人比較瞭解。」采眉贊同地說:「狄公子行蹤神秘,又和我們非親非故的,留下他,對我們目前的情況而言並沒有好處。」 「不!狄岸一點也不行蹤神秘,他是反嚴嵩的志士,特別到這海岸來收集嚴家勾結倭寇的罪證。」巧倩不願采眉對懷川有不好的印象,因此說:「而且,他也不是非親非故,他其實……」 這時,夏萬站在門口,手裡端著剛燒好的火盆,還故意咳一聲說:「情姑娘,狄公子的身分和任務可不能隨便說,這倭寇事人人聞之喪膽,千萬別讓老夫人和三姑娘擔心受怕。」 巧倩想起大哥的千叮嚀、萬交代,才乖乖的閉上嘴。 「巧倩,想想你嫂子的話也沒有錯。狄大哥人雖好,但畢竟不是親人,很多事必須有分寸,我眼睛盲了,但心並不瞎,知道你將狄岸當成懷川,難免會鬆懈男女之防,有時就忘了形,我因為看你開心,也不忍打斷你的興頭。」盧氏繼續說:「但你十八歲了,明年就要做杜家媳婦,我還是非管不可。你嫂嫂飽讀詩書,謹守三從四德,是你的好榜樣,你凡事要多聽她的,我才放心。」 巧倩有滿腹的委屈,對親哥哥表達兄妹感情還被視為不端莊,真是百口莫辯,卻也只能悶悶地在一旁聽訓。 吃過午飯後,采眉和巧倩姑嫂藉著天光在並排的繡架上繡一幅屏幛,有孔雀石榴、雙蝶牡丹、鴛鴦戲荷、鳳凰穿梅等應嫁的圖案。 在所有的工作中,采眉最愛刺繡,不只是那五彩絲線的豔麗令她憶起豆蔻年華的美好也讓她回味那幾年的待嫁心情,和藏著對懷川的思念、對婚姻的憧憬,誰知仍緣慳一面,夢想註定要破滅呢? 於是,鴛鴦、鳳凰、花開並蒂及花好月圓全都束之高閣,不再與她相關,唯有此刻,為小姑準備妝奩之時,才能再次沾染那麼些許美麗的餘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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