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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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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璿芝姑娘和她的表姊妹游西湖去了。」管事的人說:「你到白堤斷橋那一帶,或許可以找到她們。」 牧雍來過杭州幾次,熟知西湖十景,很快便來到風光明媚、紅荷綠柳迎風舞的湖邊。他遠眺湖心,見遠峰、堤塔、小島及往來如扁葉的小舟。 突然,他看到四個女孩坐在一個小亭子裡,飲茶吃零食,手上還穿著茉莉花串,而他朝思暮想的璿芝就在其中。她由現代回到古典又不太一樣。在北京,她總穿得樸實簡單,像一般小家碧玉; 此刻,她身上是蛋青色鑲象牙白邊的縐紗綢旗袍,一條絲巾用翡翠別針系著,秀髮結著碧色絲帶,劉海微鬈,加上兩隻翡翠耳環,把她原本美麗的臉龐,襯得更嬌嫩、高貴、細緻。 這真實面目的璿芝,對他又是另一種驚豔,一時間人立垂柳下,竟看呆了。 璿芝的心並不在手上那些潔白的小花上,經過那麼多日子,換了大城小鎮,北京的一切依然如此清晰;也因為清晰,痛苦就愈深入,時時沉壘,難以遣悲懷。 硬由心中除去牧雍,她想到了珣美。她到上海探完四姊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這久無音訊的好友,可是上海龍蛇混雜,找個人處處碰壁,甚至有人丟下一句話說:「單身姑娘家,不是當了妓女,就是餓死啦!」 不!她不願這麼想,珣美雖沒有好出身,但傲氣不輸給她,生存能力強過她,更曾指引她明路,不可能那麼輕易就被大上海吞噬掉的…… 一陣輕霧飄過波心,過斷橋,那是白娘娘和許仙初相遇處。她的心叉回到煙萃居那一夜,運河畔那個黃昏,她和牧雍的初次會面,俱是驚心動魄,也俱是郎心無情呀! 正要收回視線,另一股輕煙,柔柔的綠絲,纏住她的眼眸,而眼眸的中央,站著的就是牧雍。 她與他對視好一會兒,分不清是真或假、夢或幻,直到他走近亭子,她才驚跳起來,茉莉花散了一地。 牧雍很有禮貌地對另外三個女孩表明身份,再看著璿芝說:「是你父親差我來的,有要事相商。」 天呀!他們之間還會有什麼事非見面不可呢?幾個表姊妹聽到「徐牧雍」三個字,早瞪大眼睛,弄得璿芝更心煩意亂,想也沒想,就逕自往湖畔長堤走去。 「璿芝,等等我!」牧雍追了上去,觸及她的衣袖。 「你跑到杭州來做什麼?我不相信我爹會要你來找我!」她挪開一步說。 「我當然不是碰巧來西湖玩的。」牧雍說:「但確實是你爹告訴我你在這裡。」 璿芝不懂,但又不敢問,只說:「你幹嘛不留在天津呢?」 「我為什麼要留在天津?我早回北京了。」 牧雍有點黯然地說:「沒想到你竟自己回富塘鎮,你不是說好要等我的嗎?」 「如意已經歸還,我不願再叨擾你。」她冷硬地說。 「不!你在生氣。我實在不知道哪裡又做錯了,你至少應該告訴我吧?」牧雍說。 「你又何必在意呢?」她回他一句。 「我在意,我該死的在意,我怎能不在意呢?」他一迭聲連說了三個同樣的詞,顯得有些激動。 「你璿芝小姐只要擺個臉色,就讓我寢食難安;只要微皺個眉,就把我耍得團團轉;更不用說不告而別,讓我南北奔波了!」 這些話,句句她都懂,但出自他的口,別有深意,聽得她心如小鹿亂撞,只能又氣又急地應那句老話:「你胡說八道什麼嘛!」 牧雍可不想再壞了大事,他強迫自己鎮靜的說:「你還記得我以前所提的友情和兄妹之情嗎?」 璿芝不答,一臉倔傲。 他只好逕自往下說:「呃,我送東西給你,並不是什麼愧疚之心;我想幫助你,也非心有善念;我勸你拒絕克宇的追求,更不是出自關懷;我想陪你回家,也不是要承擔責任……我這個人自私、嫉妒、偏執、佔有欲強,別有居心……」 璿芝倔傲的神情不見了,轉而是滿臉的驚愕。牧雍是瘋了嗎?怎麼一直在說自己的壞話,難道他又背著她做了什麼事嗎?她乾脆替他說下去:「是的,你是一等一的大壞蛋。可是,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呢?」 「因為……因為我所做的一切,不是出自友情或兄妹之情,而是愛你,一種男女之間思慕的愛,我已經向你父親提出娶你的要求了。」牧雍終於說出心裡的話。 璿芝覺得一陣昏眩,如果西湖的水一瞬間消失,有人告訴她這裡是戈壁沙漠,她也會傻傻地點頭。 她心滿滿的,什麼都不懂,她無法懂,只憑直覺地問他:「你不是到天津向曹曼君提親了嗎?怎麼還能夠娶我呢?」 「誰說我到天津提親?」 牧雍恍然大悟說:「我明白了!這就是你生氣,所以不告而別的原因,對不對? 天呀!我不知告訴你多少次了,我和曹曼君沒什麼,而我也沒有其它女朋友,只除了你……」 「不要你呀我的!」璿芝雙頰發燙地說:「你別忘了,如意已退回,我們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你再不能娶我了!」 「不!退如意,是舊社會裡的我們;新時代裡的牧雍愛上了璿芝,如果娶不到璿芝,他就只有終身不結婚了。」 他癡望著她說:「只是不知道璿芝的心意如何?」 好教人尷尬的問題呀!假若自由戀愛都是如此,她實在談不下去。她心裡說不出的各種滋味,但嘴上只想說他無情可惡、玩弄人的感情、一輩子不來往的話,然而,連這種不知罵他多少回的詞句,她也半點都發不出來。 「璿芝,你愛我嗎?」他靠近她問。 這是天底下最容易又最困難的問題啊!她只有猛絞著手帕。 「你愛我,就像我愛你一樣嗎?」他抬起她的下巴問。 璿芝沒有排拒,只嫣紅著臉,眸子汪汪地看著他,他忍不住低頭,用唇在她的唇上點一下。只一下,彷佛就有千鈞之力,她手帕一甩,蓋住他的臉,人就往斷橋跑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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