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言妍 > 如意合歡 >
四十一


  璿芝去靠一棵樹,硬硬的皮刺痛她的手,她瞪著他說:「你別等我了!」

  「怎麼可以?我是負責照顧你的。」他依舊笑容可掬地說。

  「我才不要你照顧!你去前頭叫秀儀和克宇他們等一等,我馬上就來。」

  她不想和他獨處。

  「他們不會等的。」牧雍頓一下,又說:「他們就是故意讓我有和你說話的機會。」

  「原來你們都串通好了!我不去了,你自己走吧!我回廟裡等大家。」

  璿芝一說完,就轉身往下山的方向行。牧雍在後面跟隨,一路懇求她不要意氣用事。但她哪裡聽得進去?滿山滿眼都是呼喇喇的風聲,再加上她存心要逃避的牧雍,腳步只有更快了。

  樹搖得厲害,葉大幅度地舞著,遠處山坳有一塊沉沉的黑雲,但璿芝沒察覺,她的眼中只有山廟大殿那突出的宇頂,卻遙不可及似的。

  「寧欣!璿芝!你小心跌倒!」牧雍試圖阻止她。

  他一次叫了她兩個閨名,讓她心一慌,忽略了眼前一節橫長的枝啞,整個人被絆得直往斜坡沖去。在她以為必傷無疑時,一隻手攔抱住她的腰,跟著是一聲悶叫,她被迫跌坐在地上,但離了危險。

  哦!至少她不必粉身碎骨!驚魂未定中,她看到牧雍也坐在一旁,正咬著牙握住手腕,白衣的長袖口滲出紅紅的血跡。「呀!你受傷了?」璿芝心緊縮著,主動靠近他說。

  「還好,一點小傷。你呢?有沒有跌到哪裡?」他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關心地問。

  「你得包紮。」她不理會他的問題,逕自拿出貼身的白手帕,替他清傷口止血。

  「你還是當我是朋友,沒讓我在這兒流血至死,對不對?」他輕輕地說。

  「這點傷死不了的!」她回他一句。

  這個人也真是的,都被樹枝刮得皮開肉綻了,還那麼不安分,言語間不忘作弄她,教人想謝也無從謝起。

  突然,天低吼一聲,沉沉地蕩到地底,四周濕氣浮升,花葉亂抖一通,璿芝這才注意到天候的急速轉變。

  「春夏之交,山嵐霧氣交會不散,前一刻天晴,後一刻暴雨,防不勝防!」牧雍起身說。

  「我們跑快一點,或許還能避開這場雨。」她說。

  「回山廟是來不及了。」牧雍說:「我記得前頭有座施水的棚子,到那裡避雨可能還有希望一些!」

  兩人開步就跑,才下一小坡,牧雍就伸手拉著。這並不是他們第一次肌膚接觸,但卻是最久也最有意識的一次,她的雙頰如火燒著。

  一到竹棚,璿芝掙開手,外頭的雨也大滴落下。不一會兒,天黑雲動,水霧交纏的景象,恍若另一個世界,而這世界裡只有她和牧雍……

  「你還好吧?」他關心地問。

  「還好。只是擔心秀儀他們,不知道他們有沒有躲過這一場雨?」她回答。

  「他們會的。」牧雍說。兩人一時無言,在這寂靜的空間裡,雨的浙瀝聲特別大。璿芝看到他綁著她白巾帕的右手腕,想開口,他也同時出聲。

  「你先說吧!」他露出笑容。

  「你的手還痛嗎?」她問。

  「早不痛了,這點傷算得了什麼?」他的笑意更濃。

  「很抱歉,如果我不跑,你也不會摔成那樣。」她輕聲說。

  他愣了一會兒,擺出了誇張的表情,最後才說:「呃,沒想到你會道歉,因為從前你都是凶巴巴的,我被罵習慣了,以為……」

  見他欲言又止,璿芝瞪著他說:「以為什麼?以為我是天生的蠻橫不講理嗎?」

  「我絕沒有那個意思!」牧雍趕緊說,深怕她把難得的友善又收回去。

  「我曉得我是該罵。還有上次為了克宇的事,我跑去質問你,也是很不應該,我根本沒有這個權利。」

  「你本來就沒有!我們因為如意,牽扯了十八年,退還如意,就該形同陌路了。」她語氣中有難以察覺的酸楚。

  這句話看似平常,卻像有重量的石塊壓在牧雍心底,他稍稍激動的說:「沒有如意,難道連朋友都做不成嗎?我真的很誠懇地想和你維持一段友誼,想想看我們在運河旁相遇,又在北京重逢,不就是一種冥冥中的緣分嗎?」

  他的急切令她心生不忍,於是她說:「做朋友可以,就像和克宇一樣,淡淡的君子之交。」

  又是克宇!儘管他明白璿芝已拒絕克宇的追求,但仍覺得不舒服。在她心裡,他至少要比克宇那小子多一點分量吧?!但迫於情勢,他只好說:「好,就像克宇一樣。」遠處傳來喧鬧聲,璿芝正要探頭看,秀儀已一馬當先跨過一塊大石而來;接著其它人地出現,把竹棚原有的寧靜孤立完全破壞掉。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