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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璿芝看看天空,又呈一片明亮的澄藍。林樹款款擺動,花葉上水珠凝止,鳥兒啁啾叫著。原來她和牧雍談話,太專心忘我,竟不知道雨早已經停了。

  山上的那一場雨,讓幾個護衛女孩子的男生都染上風寒。

  「學生會裡每個人都無精打采,那裡快要成為疫區了。」秀儀回來說:「不過他們說,徐牧雍更慘,頭發昏,手又受傷,只怕論文趕不及了。」

  怎麼會呢?克宇他們淋了雨,但牧雍一直在竹棚之內呀!璿芝仔細回想,才恍然大悟,因為那座竹棚小,牧雍把大半空間都給了她,自己暴露在雨中。難怪回到山廟,他也搶著用炭籠去烘乾衣服。

  而手傷,他還逞英雄,直說沒什麼呢!

  璿芝坐立難安極了!想去探望他,又百般猶豫顧忌。但,管他呢!表妹去看病中的表哥是名正言順的事,而且他的痛還是因她而起的……哦!這話不能亂說,璿芝捂住泛紅的臉頰,不敢再想下去。

  她掩掩閃閃地來到近王爺府的四合院內,幾株槐樹已由嫩青轉為濃濃的綠,罩了一地的蔭涼。

  推開木門,一股煎藥味傳來。室內暗寂,牧雍正躺在床上睡著。

  她輕手輕腳地走近,見他面孔真的很蒼白,手纏著紗布,桌上的藥早已涼了。

  她重新旺起爐子,把藥再熱過。

  這動作吵醒了牧雍,他坐直身子,揉揉眼睛說:「璿芝,真是你嗎?」

  「不是告訴過你,別叫我璿芝嗎?」她看他一眼說。

  「說也奇怪,我就喜歡這個名字。」牧雍坦白說。

  「寧欣是我最早的命名,和你訂親後才改為璿芝,現在婚約解除了,應該叫寧欣才對。」她說。

  「哦?那我更要喊你璿芝了。」他笑著說。

  「你這人是病昏了,淨亂說話!」她為掩飾內心的不安,又說:「我正要問你呢!你怎麼手傷找西醫,風寒用中藥,中西混著用呢?」

  「我的風寒很輕微,吃幾帖藥就好。手傷看西醫,是希望好得快些,能趕我的論文。」他說。

  「都是我害的。」她再一次歉疚地說:「對不起。」

  「別一直說對不起,我很不習慣這麼柔順的你。」他半開玩笑地說。

  璿芝把藥重新倒入碗內,端到桌前,恰見牧雍審視的眼光。他一副家居的樣子,又在炕床上,彼此間形成一種極親密的氣氛。

  她有些心慌,忙看向整齊堆棧的書稿說:「論文快完成了吧?」

  「基本上都好了,現在只剩下謄寫的工夫。」他說。

  璿芝仍可以感覺他緊迫盯人的壓力,故意輕快地說:「若只是謄寫,我來幫你好了,如果你不嫌棄……」

  「我求之不得呢!想想看,我從半年前請你寫字到現在,從未成功過,如今,你願意獻墨寶,我能說個『不』字嗎?」牧雍馬上說。

  璿芝不理會他的調侃,逕自拿起自來水筆抄他的文章。一字一句下去,有了事情做,才不會愈待愈不自在。

  他喝著藥,情不自禁地說:「實在很高興你來看我,好象這場病也值得了。」

  「病哪有值得的?你又瘋言瘋語了。」璿芝回他。「你沒有去探訪克宇吧?」他又問。

  「我為什麼要去看他?」她放下手中的筆說。

  「他生病,你不探望;我生病,你卻來了,可見在我們的友誼中,我還是比克宇特殊一點,對不對?」他帶著自信的神色說。

  這屋子彷佛變小了,讓她又熱又臊,或許她是不該來的。

  保持著冷靜的外表,她反應極快地說:「你別忘了,你老是表妹長表妹短地叫我,我既是你京城裡唯一的『親戚』,不來行嗎?」

  「是呀!好在我有這門『親戚』,才得以迅速地康復。」他順著她的話逗趣著。

  今天主動前來,就有些示弱,加上言語一直被他占上風,璿芝擺出一副驕悍的臉孔說:「你這麼吵,教人怎麼專心呢?而且你也該好好閉目養神,再繼續鬧,我只好回去了。」

  「好!好!我安靜了!」他可不想再惹毛她。

  一向沉寂的房子,現在彷佛漫進了各種奇妙的色彩。他眼中再沒有灰撲撲的桌椅床櫃,也沒有堆滿處的紙張書本,只有她臉上的嫣紅、柔和的線條、淡藍的衣裳、纖纖的小手、專注的模樣……

  如果……如果他去年沒有抗拒如意緣,此刻璿芝就是他的妻子,他們可以共效張敬畫眉之樂,易安明誠讀書之樂,甚至可以抱她個滿懷,吻她如桃花般的紅暈……該死!他在想什麼呢?牧雍閉上眼,不敢再任思緒亂竄。他一定病得比想像中的嚴重,燒昏了腦袋,才會有這種不正常的想入非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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