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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他說完,看她一眼,便騎上自行車離去。沿著泥板路,沿著瓦牆,沿著兩排綠樹,他的身影轉個彎,而後不見了。

  璿芝的四周霎時寂靜下來,包括人聲、風聲、樹聲、鳥聲,還有她自已心中鬧烘烘許久的響聲。一切都靜了,好奇怪呀!

  有兩片葉子在她眼前飄下,青青嫩嫩的,不是秋天,也非枯萎,怎麼會有落葉呢?然後是兩滴雨,輕輕滑落,到了她的掌心,她才明白那是眼中流下的淚水。

  牧雍用自來水筆醮了好幾次墨水,總無法在紙上寫下一個字,他心中亂極了,前所未有的亂,他怎麼會把事情弄到如此不可收拾的局面呢?

  但這也不能全怪他呀!即使是聖人再世,也受不了璿芝那種烈性的脾氣。看樣子,她在宋家是被嬌寵慣了,所以一點委屈也足夠她折磨人一輩子。幸好他沒有真娶了她,否則不就像娶了一位皇家格格回家,天天要稱「奴才」,又喊「小的該死」嗎?

  回想他們相識以來的種種,她始終倔傲無禮,難道她沒讀過女戒、女則之書,也沒聽過三從四德、男人為天的道理嗎?呃!這種想法太迂腐封建,現代男女平等,女人也有權利為自己說話,只是璿芝也太不懂溫婉為美了!

  隨她吧!讓她愛嫁誰就嫁誰,嫁錯了也不幹他的事!可是……可是這未免太便宜克宇那渾小子了,居然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贏得美人心,這太沒有道理了吧?!

  唉!管她的!這早就不是他該操心的範圍了,自尊心被踐踏也要有個限度吧!

  所謂「士可殺、不可辱」,對手是個「難養」的女人也一樣!

  想歸想,但牧雍的心就是定不下來。他重重地把筆一丟,門一合,騎著自行車往胡同沖去,還差點和一輛驢車撞個正著。

  天藍得亮眼,氣溫逐漸上升。弄得人心更浮氣更躁。他最後停在學生會的紅磚建築前,一踏進去又偏偏看見正在值班寫稿的克宇。

  「嗨!難得呀!很久沒看你出現在學生會,是什麼風把你吹來的?」

  克宇一抬頭便笑眯眯地說。

  瞧他一副春風得意的模樣,牧雍憋住心中的氣說:「論文寫煩了,出來走走!

  最近有什麼消息呢?」

  「我看直系和皖系的戰爭是免不了啦!」

  克宇放下筆說:「倒段的風波從去年鬧到現在,幾乎到了白熱化的地步。」

  「倒什麼段?不過是權力分配不均在爭鬥而已。中國若要自救,最好就是把這些軍閥全消滅。」牧雍忿忿地說。

  「嘿!你這麼說,不怕得罪你未來的岳父大人嗎?」克宇笑著說。「誰是我岳父大人?」牧雍眉一皺問。

  「曹司長呀!大夥都說你快成為他的乘龍快婿了。」克宇笑容依舊。

  「我真受夠這些流言了!國家正值多事之秋,難道你就沒正經事好談嗎?」

  牧雍借題發揮說:「我向來認為你是有為有守的好青年,從不風花雪月的,怎麼最近常亂撿花邊新聞,自己又亂追女孩子呢?」

  「我哪有亂追女孩子?」克宇抗議道。

  「寧欣呀!你不是已經開始採取行動了嗎?」牧雍酸溜溜地說。

  「還說呢!」克宇臉上的笑意不見了。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寧欣已經訂過親了?你是真的不知道嗎?」

  「什麼?」牧雍驚愕地說。

  「她說她碰巧很欣賞那位未婚夫,這兩年就要成親。你害我出了好大的糗呀!」

  克宇瞪著他說。

  「扼……我是真的沒想到……」牧雍一時轉不過來。

  「看來你果然是不知情。」克宇見他滿臉的迷惑說。

  「所以……寧欣是拒絕你了?」牧雍又問。

  「就是我們在城北小湖相遇那一天,我第一次表白,就被她毫不容情地說『不』了。」克宇聳聳肩說。

  可是就在那一日,他看見克宇送璿芝回宿舍,而璿芝也表明他們的交往不幹他的事,結果讓他以為她和克宇……原來她是騙他的!她並不是那種隨便又不顧名譽的女孩子,但她為何要那麼驕縱蠻橫,又愛故意製造不實的印象呢?

  或許他們的每一次碰面,鬧得不歡而散,那都不是真正的璿芝。面對他,她就愛把「是」說成「不是」,把「不是」說成「是」,特意地唱反調,就像一隻虛張聲勢的小貓,想把自己變成一頭虎。

  那麼,其實生活裡的璿芝並不是如此兇悍驕蠻吧?!

  因為太專心于自己的思緒,牧雍沒聽見克宇說什麼,只興匆匆地往門口走,一反方才凝重的神情。

  「喂!你又急著走啦?」克宇莫名其妙地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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