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言妍 > 石心女 > |
五十四 |
|
「不!我不能讓她留在那冰冷不正常的地方!」海粟立刻改用英文說。 「我的地方沒有冰冷不正常!」穆沙克抗議道:「它有最完善的醫療設施,像度假別墅,只有我才能治好地內心的創痛。」 幾個大男人正在那裡爭執時,一扇邊門打開,一身整齊白洋裝的斐兒由兩名女警察帶出來。 一個半月不見的她,瘦了~些,雪白膚色上的一雙眸子濃黑如墨玉,那空洞虛無的模樣,讓她變得好小好小,也令海栗想起十年前那個孤身寄宿在他家的小斐兒。 離別後再見,他才明白自己有多愛她,滿溢的心,讓他由靈魂最深處喊了一聲,「斐兒!」 斐兒已經在荒原裡走了許久許久,她看不到一個人,四周都是濛濛的霧,天空的顏色很奇怪,有時她會看到猛火,有時會看到大海,但每回移步走近,它們就會在原地消失。她要怎麼走出去呢?這又是哪裡? 偶爾會聽到聲響,忽遠總近,但都很陌生,所以她沒有回應。她想,她該放棄這軀殼了,前世的冤孽,此生得不到申訴,有的只是更多的悲哀和幻滅。 她做了什麼呢?為何生命像走到了山窮水盡處的疲累?她繼續在荒原上繞著,沒有過去、未來,天不會黑,也不會亮,一切都像短短的一點,又像恒長的一線,生命失去所有的空間和時間概念,然後,有個聲音穿過她的耳膜,叫著—— 「斐兒!」 斐兒?是誰在喊?好熟悉的語調呀! 慢慢地,那濛濛的霧,如~道簾幕,被人緩緩拉開,她看到綿綿青山和染紅夕陽的大海,其中有一座美麗的小木屋。 她也很用力地在幫忙推那遮住她很久的布幕,一個穿黑色披風的 男子對她笑著。海粟?是海粟嗎……是海粟! 她轉過頭,黑眸子遲滯地移動著,她看見四個男人站在窗戶邊爭辯著,一個是矮胖的外國人,另外三個中國人都是一式的西裝筆挺。 她掠過那英俊卻陌生的臉孔,再來是斯文有些面熟的臉孔,然後是聲最大,表情最激動的那個。 他在急什麼呢?為什麼太陽穴的青筋都爆起了?為什麼他眼中有如此多的痛苦?為什麼他的臉色好難看,仿佛生了一場大病? 「海粟。」她輕輕的喚他。 她的音調雖細如蚊子,但令四個男人全停止說話,怔愣在原地,驚愕地有如中了魔光。 海粟首先清醒,他向前一步,急切卻又小心翼翼地說:「斐兒,你認得我嗎?」 「海粟!」她的呼喊中帶著哽咽,宛如一個迷失許久的孩子,找到她的親人一般。她不顧一切地的投入他的懷中,將頭理在他的胸前,不願意再抬起。 「哦!斐兒,我的斐兒!」海粟緊緊地抱住她,從不輕彈的淚泛在眼眶內。 不用再證明什麼了,斐兒是屬於他的,就像他今生不能無她而獨活一樣,他們是註定了要生死相許、祝福與共的! 一旁的水洲,想著應該打電話給遠在雪城的雁屏,說他下班飛機就回家;一心想治斐兒的穆沙克則沉默不語,滿臉的感動。 王逸凡呢?哦!他早已走出法院,步下階梯,消失在舊金山初夏晴藍的街道上了。 斐兒在法院,一看到海粟就奇跡式的「清醒」,這岳家及社會大眾的眼裡,不啻是一種詭計式的偽裝,目的就是想脫去刺殺海粟的罪刑。 但海粟逐漸瞭解斐兒,明白她一時的失神及失憶,是本能地保護自己做法。她隨他回家後,除了常常撫摸他右胸上的疤外,很少提起那件迫使他們分離一個多月的意外。 每次海粟想道歉,想解釋他輕易相信別人,誣陷她的心態,想說他一刀捱得活該時,她總按住他的唇,不願再談,就好像她自幼所受的種種誤判,縱火及兒童殺手的罪名,她沉默痛苦地接受,從不反駁或澄清。 可是海粟卻不願如此,他愛她愛得心痛,不希望她獨自封在墓中,啜飲著那黑暗的恐懼,一輩子鬱鬱寡歡。 「這是與生俱來的,就像有人天生眼盲,有人天生聾啞一樣,我就是陰氣重些,已經習慣了。」斐兒說。 海粟並不是會輕易妥協的人,他堅持斐兒要繼續去穆沙克的診所治療。 這治療是非常困難的,因為斐兒十分警覺,說的話也很少,穆沙克將她標為最不合作的病人,最後,他們不得不考慮極端又危險的催眠術。 「不!我不要!」斐兒抗議著。 「你一定要!海粟一生從沒求過人,但對著斐兒,他幾乎要下跪了,「我愛你,我的生命不能沒有你。如果哪一天你又認不得人,或者更嚴重地瘋了,我該怎麼辦?」 「我不會瘋的。」她頑固地說。 「好!那麼就讓我進入你的世界,好不好?」海粟溫柔卻堅持地說:「如果要墜入地獄,也讓我跟你去,我不要你孤獨一人!」 地獄在哪裡呢?她的人生一直覺得痛,但病在哪裡呢?她眼見海栗為她背棄家庭,辭掉「偉岳」董事長的職務,和昔日肝膽相照的朋友漸行漸遠,就快要變成她古墓族的一分子,那顆如石頭般無情的心,也不禁開始受著煎熬。 不!她愛海粟,他不同於其他男子,如果哪一天墓真要合起、她真要瘋狂,至少也要讓他能及時逃出去。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