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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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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答應了催眠術的治療,一切都是為海粟。 穆沙克想法很大膽,但行事卻非常小心,使得催眠術的流程進行得十分緩慢。 由夏初一直到夏未,每次一點點,海粟都跟在一旁,除了翻譯外,就是穩定斐兒的情緒。 剛開始,回憶比較近的事,因為斐兒自我療傷過,所以氣氛尚稱平和。但愈接近童年,那些隱藏的或遺忘的,還在角落兀自流血的傷口被揭發出來,斐兒便常常憤怒的大叫或扭曲著臉哭泣。 「小斐兒,你還年幼,這不是你的錯。」穆沙克用著對孩子的語氣說:「世界待你不公,你有權利憤怒、有權利抗爭,可現在你已經長大了,有能力保護自己,你必須安慰那個可憐的小斐兒,叫她不要怕,並且原諒你的父母……」 「我不願原諒!我不原諒!」斐兒的手在空中亂抓,並且大叫:「我不原諒絞死我的人!柯倫,我連死也不願讓你觸碰到!」 當斐兒冒出一連串讓人聽不懂的外國話時,穆沙克和海粟都驚呆了。 穆沙克倒回錄音帶,重新聽一遍,竟懂了八分。 他忘了醫生該有的冷靜,當場興奮的說:「哈!來到前世了!海粟,這全是機緣巧合,我外祖母是義大利裔,所以我知道一些義大利文,我們的治療有眉目了!」 海粟不清楚心理學的理論和名詞,只知道斐兒接下來的治療實在慘不忍睹,每一次回去,都像被剝掉一層皮,弄得海粟也忍不住像孩子般掉淚,甚至想停止一切。 但穆沙克不放人,斐兒則強忍著身心翻擾,也不願放棄。 他們的話題一直圍繞著一個叫「柯倫」的人打轉,知道他是六百多年前北義大利最著名的邦主,他愛上一名叫「維薇」的吉普賽女郎,後來卻判她女巫的罪名,再處以絞刑。 有一次,斐兒醒來後,久久無法回復,只看著海粟說:「你是柯倫,我是維薇,我這生就是來尋你,毀掉你的,好一發我內心的憤恨。」 說實在的,生於二十世紀的海粟,一向與電腦、機械為伍,不太相信什麼前世今生那一套,但穆沙克和斐兒煞有其事地提出的中古傳奇,若對斐兒的心理治療有效,他也絕對合作,去當那已死了幾百年的「柯倫」。 於是,自然而然的,他就變成被斐兒咒駡及捶打的對象。 催眠來到「維薇」上絞架的那一夜,事情差點失去控制。 斐兒全身冒汗,不斷的哭喊,像要斷氣似的。 「停止吧!快叫斐兒回來吧!」海粟焦急地說。 「不能停!這是關鍵!」穆沙克也滿頭大汗的說:「你千萬要壓緊她,並且照實翻譯她的話!」當時斐兒是坐在海栗的懷裡,由他用力扣住雙臂。 但斐兒那日的力氣奇大,一直尖厲地喊著,「放開我!放開我!讓我走!我好痛,不要再下去了……」 「不要放!」穆沙克警告海要說:「此刻不能心軟! 海粟的頭臉四肢都被斐兒踢捶了好幾拳,肋骨也正隱隱作疼。 「你恨嗎?」穆沙克不顧她的痛苦,還殘忍地問。 「是的!我恨,我恨死了!」斐兒哭著說:「我恨柯倫、恨朱尼士、恨我爸爸、恨我媽媽,恨所有審判我、背棄我的人!我生而無能,死必有魔力,詛咒整個世界!」 「其中最恨的是柯倫,對不對?。穆沙克又問。 「對!」斐兒尖喊一聲,「我恨他,好很好恨他……」 「那麼海粟呢?他是前世的柯倫,你恨他嗎?」穆沙克緊接著問。 「海粟?」斐兒閉著眼睛,恍惚地說:「不!他是穿披風的人,他一直在找我,要我……」 「但海粟就是柯倫,他愛你,或許從沒有背叛過你。」穆沙克試著說:「你再回去看看,好不好?」 斐兒終於安靜了,手不再抓、腳不再踢,仿佛見到什麼一般。 她按住猛跳的心,驚愕的說:「呀!穿披風的人,他走進我的墓裡,我從小就常常夢到的……是柯倫,我死了,他也沒有活,他為了我,竟活埋了自己,讓黑暗的墳墓永遠關閉……」 這個轉折,讓旁邊的兩個人都動容了。 穆沙克畢竟是專家,立刻回過神說:「所以,柯倫已在墓裡陪了你六百年,你不該再恨他了!」 「斐兒,原諒我,原諒所有的人吧!」海粟也忍不住說。 「斐兒,回到二十世紀吧!現在的海粟,是註定要將你帶向光明的人,將你的心向他敞開吧!」穆沙克說。 斐兒哭了,傷心地哭了,眼淚不停地流。她緩緩地睜開雙眸,看見眼眶微紅的海栗,內心漲滿著極深的感情,那個她尋了六百年,也誤解了六百年的情人呵! 她撲到他的懷裡,兩人像歷經了一場浩劫般,前世的、今生的,此時能擁抱在一起痛哭,竟是人間最大的幸福呀! 穆沙克悄悄的離開房間,讓他們這對心靈上久別重逢的戀人,好好地獨處。 他微笑地走去過招呼他的秘書,滿腦子只想著,這個中國女孩的療程,應該要寫成一篇卓越的心理學論文,或者是一段美麗纏綿的愛情故事呢? 勒塞班赫島位於北加州的外海,本是原住民出海捕魚的休憩站,現在則屬於博尚恩家族所有。 「我知道斐兒需要靜養,你也需要避開人群一段時間,這島就算你們的,愛住多久就住多久。」尚恩對海粟說。 擁有一個島,除了眼前的海天及足下的綠草外,四處杳無人煙,那種感覺非常奇妙,仿佛人世間的重擔都卸下,身心有能夠飛翔的輕盈。 他們每個星期到舊金山一次,除了為斐兒的治療外,還處理一些雜事。 又是秋天了,滿山的草枯黃,在陽光下形成奇異的金黃色。 斐兒倚在船舷,看著遠去的陸地,心裡想著柯倫和維薇的故事。她在被催眠時,痛苦是如此真實,對柯倫的恨及對海粟的愛強烈地淹沒她,使她忘記從前冷漠無情,仿如頑石的自己。 「你相信前世今生這回事嗎?」斐兒問正在開船的海粟說。 「如果前世我和你在一起,我就相信。」』海粟調調墨鏡,很瀟灑地笑著說。 「和我在一起有什麼好?總是災禍。」斐兒歎口氣說:「你現在甚至連事業都沒有了。」 「怕我不能養你嗎?」他開玩笑地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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