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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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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用金箭射中了阿波羅,使他愛上河神之女黛芙妮;再用鉛箭射中黛芙妮,使黛芙妮憎惡愛情,結果,一場森林中的追逐戰急切地展開。 這追逐,弄得葉落花萎、風嘯雨嚎。對阿波羅而言,那是發自心底最美的愛戀傾慕,是生命中最狂野的浪漫;但對黛芙妮而言,卻是貪婪的獵人追著獵物,純淨的山林即將成為殺戮戰場。 突然,河神出面了,她將女兒黛芙妮變成一棵月桂樹,她雖然安全了,靈魂卻也被永恆的禁錮。不能再唱歌跳舞,不能再享受晨露夕霧的美好。 阿波羅錯愕極了,原本他就要觸到她細滑的肌膚,就要吻到她香柔的秀荑,可刹那間,擁在懷裡的人兒卻變成粗糙硬結的月桂樹。 他仰天長喚愛人的名字,但愛人的心卻化人樹身,僵冷無情,永遠不再回應。 他,一個日日駕著太陽由東到西,有著無上權力的天神,卻不能治癒自己那顆被愛刺傷的心,那痛苦是多麼的無可奈何呀! 斐兒聆聽著古琴所彈奏出的曲調,心中有著形容不出的共鳴。 自幼,她就特別喜歡希臘神話裡黛芙妮的故事,但今天經由表演藝術,令她的體會更深,仿佛她也曾演出其中的角色,每句歌詞唱出,她都有似曾相識感,像是屬於她混亂的夢及意識中的一部分。 對海粟,這歌劇是為了接近和取悅斐兒才看的,所以,他有大半的時間,目光都是鎖定在她的身上。 尤其戲的一開始,在渾沌的霧中,有個高亢的女音,帶著些微的迷離與悲傷,唱著濟慈的兩句詩—— 你這安靜未受驚擾的新娘 你是恒古沉默的孩子 海粟心一動,這不就是在形容斐兒嗎?寂寞的心,活在萬古的黑暗中,做出的事是如此乖僻,不合常理,拒絕愛情、拒絕陽光,寧可當孤獨淒涼的鬼,這不就像是執拗地化成樹身的黛芙妮嗎? 斐兒的側臉最初凝定如雕像,一貫的沒有表情。慢慢的,她的唇輕輕地牽動,眉心徽微攏蹙,整個人隨著劇情的發展而變化。 他驚訝的看著她,發現她居然也有七情六欲?只不過,她的情欲是用在幾千年前虛幻的故事及人物上,而非她四周活生生的人。 海粟恨不得此刻有一架錄影機,能拍下她每一分、每一秒的改變,再回去細細研究。 只不過,他要研究什麼呢?他發覺自己的念頭有些瘋狂,好似又回到十年前的海粟,好奇心絲毫不減,只是換成更世故及不著痕跡的方式。 以前,他像辦案的警探,用眼神跟隨著她的腳步和聲息;現在,他是獵人,用誘餌及陷阱,將她拉到身邊來,用盡手段要試探她內心真正的自我,以找出她的弱點。 遊戲是危險的,但他認為自己已然免疫。 劇已終了,一片如霧般透明的輕紗橫過整個舞臺。 上面映著一個男子,正在追逐逃避他的女子,男子的手熱切地伸向她,眼睛深情地凝視她,但,時間及空間就在那一刻靜止了。 一樣的高亢女音唱著—— 勇敢的戀者,你,永遠也吻她不到 儘管你即將觸及她了——但請勿憂傷 你即將永世愛戀,而她亦將永遠美麗 永遠追尋,永遠年輕。 海粟的心輕輕擰痛了,但痛如風般,很快便消失。 本來,他就是一個不甚羅曼蒂克,看音樂藝術會打瞌睡的入,然而,這出「阿波羅和黛芙妮」,卻穿過他狂放不羈的思維,引起了從未有過的感受。 一切都是因為斐兒! 他看著她眸中泛起的淚水,眼下的青影換成桃紅星影,在大廳的黑暗中,有著扣人心弦的美麗。 哦!他竟在一天之內,看她又哭又笑,為的就是這出不見得如何高明的神話?! 他多想看看冰山後的她呵!他不會讓她變成隱入樹身的黛芙妮;他不會將他的觸碰停留在半空中,成為絕響;他更不會讓他們的「追尋」,只成了遙遙無期的永遠。 他要她!要擁有她的身,穿透她的心,就這一生一世,就這一分一秒,再也沒有人可以介入他們中間! 當海粟驚覺到自己在想什麼時,竟感到全身燥熱得如坐在炎炎的赤道沙漠中。 天呀!他要她,在經過那可恥的教訓後,她依然是他心中最特殊的女孩!冷漠得可以,也殘忍得可以,但就是沒有人能夠取代她! 她的一笑,勝過眾多女子的嫣然嬌語,她的一哭,勝過所有女子的梨花帶雨…… 不!他是獵人,不是被獵下!海粟急速地冷卻自己的身體。不!他不能再當十年前的傻瓜,更不能成為像葉盛年和陳泰欽那樣不知死活的男人。 當燈亮起,海粟已恢復平日的冷靜及瀟灑,他用力的鼓著掌,還把斐兒拉起來,待她就如一般的女伴,沒有任何擾亂人心的情愫。 接下來的日子,海粟常邀斐兒出去吃飯或看戲聽音樂,他的理由總是,「陳泰欽還未死心,公司裡的其他男職員也虎視耽耽,所以,我只好讓你保持在約會狀態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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