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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怎麼不可能?」她看著薄暮下他依然英俊的臉孔說:「我不去吵你,你也別來吵我,再簡單不過了。」

  「是呀!我也是這麼想,但知易行難呀!」他一副很困惑的樣子,「所以,我想找你吃一頓飯,順便討論一下有沒有知易行易的辦法,這可以算是我第四個理由吧!」

  「我能有什麼辦法呢?」孟茵並沒有被他逗笑,因為這個何永旭和以前不太相同,不是憤怒,也不是友善,反而像在玩某種遊戲。

  「記得我以前要約你,花了多大的力氣嗎?」他自我調侃地兌:「現在連吃頓飯都還是那麼不容易,可見我的技巧一點都沒有進步。」

  這一回,孟茵笑了,但她很快的壓抑住自己,神情極勉強地說:「好吧!但別走太遠,我今天很累了。」

  他們在附近找了一個安靜的西餐廳,有柔柔的燈光和輕輕的音樂,兩人的交談比想像中平和,問題大都集中在美國的生活,氣氛還算不錯。

  「我們曾開八個小時的車直奔紐約,大夥輪流當司機,但還是累,最後都要大聲唱歌和說些瘋言瘋語來當興奮劑,真是有意思。」孟茵憶起那段留學的日子說。

  「我們麻省則是流行沿九十五號公路南下到佛囉哩達州玩,聽說也是要開個幾天幾夜。」何永旭也說。

  「聽說?你自己沒去過嗎?」她耳尖地問。

  「我哪兒都沒去。」他說:「我當時有家累,和單身同學搭不上線;但我的家眷又長年不在,和已婚同學也很難湊到一塊兒,所以有活動時,兩邊的人都不怎麼找我。」

  「哦!那麼可憐呀?」孟茵半開玩笑地說。

  「是很可憐。」他一本正經地說:「我的步調老是和別人不大一樣,當別人在追女朋友時,我在讀書;別人在暢遊天下時,我娶妻生子;等別人娶妻生子時,我卻又在這裡逗女朋友。」

  「我可不是你的女朋友。」她不喜歡他話中的含義。

  何永旭沒有回答,只叫侍者把桌子收拾乾淨,端兩杯咖啡來,孟茵知道,他就要說出今天真正的目的了。

  「孟茵。」他靜靜地看著她,「這幾天我想了很多。我和你,形同陌路不可能,當朋友很困難,現在似乎只剩下一條路。事實上,這是以前你的提議,我不過是拿來引用而已。」

  孟茵手握著咖啡杯,他是指什麼提議呢?

  「那年夏天在淡水河畔,」他停頓一下說:「你曾問我,我們只當情人好不好,你還記得嗎?」

  「那只是我以前的幼稚想法,你還提它幹什麼呢?」她的雙頰熱辣辣地燙著,巴不得能有個地洞鑽下去。

  「我給你的答覆或許慢了一些。」他無視於她的坐立難安說:「但我現在可以肯定地告訴你,我接受。」

  「你瘋了!」孟茵驚得差點打翻咖啡杯,又不得不壓低聲音說:「四年前的話哪能算數?而且,你已經有個論及婚嫁的女朋友,怎麼能再說這種話呢?」

  「那當年你在美國已有淪及婚嫁的男朋友,又為何還要做那種提議呢?」他立刻回駁,神情十分嚴肅,「此刻我們不過是角色互換而已。」

  「我那時候沒有和他論及婚嫁!」她脫口而出。

  「是嗎?沒有論及婚嫁,為什麼才一下子就訂婚?想必是感情已到達某種程度了吧?」他臉色不太好地說。

  「我……」孟茵有滿腹難言的苦衷,只有把話鋒一轉,「不!你不是那種人!你說過,你和我不同,你不會故弄玄虛或用情不專,你既然有了女朋友,自然不會找我當……情人……」

  「人都會改變的,不是嗎?」他盯著她的眼光依然不放鬆,「林聖光曾說我太講道德,容易為人所利用,我以前不懂,但我現在逐漸明白了。我常想,我或許就是太強調君子風度及原則,才會敗在另一個男人的手上,失去了你。」

  「天呀!你把它說得像是一場戰爭。」孟茵不敢相信耿直的何永旭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男人一旦脫去文明的外衣,都可以是野蠻的戰士。」他突然皺眉說:「告訴我,那個「未婚夫」去了,是不是有別的男人加入戰場了?」

  「不幹你的事。」她生氣地說,恨他這種蠻橫態度。

  「說得好!你的男朋友不幹我的事,我的女朋友也不幹你的事。」他的眼內有著冷冷而堅定的光,「只當情人,不講承諾、不必負責,不需顧及任何人的想法,快快樂樂地狂愛一場,這不是你當年所要的嗎?」

  「不!我現在不要了。」她心痛地回答。

  「那麼,你現在需要什麼呢?」他神情不變地問。

  孟茵覺得自己陷在一團混亂中,她為何不能一走了之就算了,還來吃什麼飯?談什麼天?結果白遭一番羞辱罷了。

  「我想了很久。」他繼續往下說:「夫妻、陌路人、朋友,我們都做不成,只有情人是最好的方式了。」

  「不!」孟茵終於受不了的說:「我不能贊同你的論調,別說我們之間已沒有男女情愛,而且,你身邊還有一個女朋友,我……我不能陷入這種三角關係,去做不道德的……」

  她再也接不下去了,只能站起身匆匆離去,完全忽略了何永旭眼中的痛苦和沮喪。

  一陣寒風吹來,仍驅不散她火熱的頰和迷亂的心。這個何永旭是個十足的陌生人,以前他再怎麼憤怒,都還是強力自製、謹守原則,絕不會做出「違法亂紀」之事。

  太可笑了!四年前,她只想當情人,是因為太愛他,怕婚姻的醜陋面會扼殺愛情。四年後,他要當情人又是為了什麼?輕視?報復?懲罰?遊戲?還是一種非得到不可的心理?

  走到家門口,孟茵心有所感地回過頭,見何永旭站在一段距離之外,和她點個頭後,就把車子開走了。

  在這個時候,他還要像正人君子般護送她平安到家,不是太諷刺了嗎?她心裡沉重地想著。

  好幾天過去,何永旭始終沒有消息,那日的會晤,好像是他一時心血來潮的惡作劇,讓她煩亂不已。

  某個晚上,已過九點,孟茵坐在椅子上發呆,門鈴聲響了,仿如有心電感應般,她知道那是何永旭。

  「對不起,這麼晚了還來吵你。」站在門外的何永旭看起來很疲憊,但仍不忘原有的禮貌說:「我一直忙到現在,回家經過這裡,看到你的燈還亮著,就忍不住上來了。」

  騙人!他的家根本不在這個方向。但孟茵沒有揭穿他,只說:「有什麼事嗎?」

  「沒有事,只是很累,我開車時差點睡著了。」他手靠在牆上說:「介意我進來坐坐嗎?」

  介意,當然介意!孟茵暗忖著,很怕他們之間又起了傷人的爭執,但擔心歸擔心,她仍側身讓他走入客廳。

  他臉上帶著友善的笑容,在屋子四處看著,仿佛是第一次登門拜訪的客人。

  「請坐。」孟茵有些不自在地說,「我家很小,一眼就可以看完,不像你家的豪華壯觀,有幾進幾出的廳堂。」

  「還是對富貴人家有成見嗎?」他笑著說:「其實我家大門大戶的,進出還真容易;你家才是真正的大門深似海,我等了那麼多年,才能登堂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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