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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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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攸君臉色發白,心跳得極快,驚愕中只能說,「你……你是在開玩笑嗎?」張寅青站了起來,一副很正經的樣子,接著手一攤,語氣一轉說:「當然是開玩笑的啦!」攸君暗暗地呼了一口氣。開玩笑!在她的環境裡,敢對她開玩笑的人少之又少,只除了世霖哥哥,而那都是歡笑的時刻……倏地,窗內的燭火暗去,表示夜已深,那對老夫婦已經就寢。 張寅青說:「早點歇息吧!我明天就陪你去找你的姨婆。」 「你為何對我這麼好呢?」攸君問出心裡的疑惑。 「對你好?不!我張寅青從來沒對人好過,我只是正好也順路要到蘇州去而已。」他揚揚眉又加了一句,「不要對我掉以輕心喔!永遠要記得第一夜我們相遇時,我那居心不良的樣子。」 攸君笑了,溫柔地說:「無論如何,我仍要謝謝你。」 他凝望著她走進屋的背影,要逗她展顏一笑真的很不容易呵!但說也奇怪,在她面前,他就是擺不出真正的架子,不是虛張聲勢地和她胡吼一番,就是裝小丑地嬉笑怒駡,沒一刻顯出自己的真心。 其實,攸君若瞭解他,便知道他從沒有在乎過任何一個女人,偏偏他摸不透她,或許是因為如在霧中,所以不敢太認真。他有種感覺,自己若對她認真了,某處就會有把利劍飛來,深深地、直直地插進他的心口。 不管是綾羅綢緞、蓬頭垢面,或者是青衫布衣,她都是不折不扣的致命武器呃…… 第五章 註定 北斗秋橫雲髻影。鶯羽衣輕,腰減青絲剩。一曲游仙聞玉聲。月華深院人初定。 ——吳文英·蝶戀花 在一起旅行了數天后,張寅青和攸君之間相處得愈來愈融洽,仿佛多年的好友般。而人聚必有緣,那微妙的情愫也在暗中滋長,張寅青是不用說啦!他一個二十六歲的大男人,若不是被一個女人吸引,絕不會窮追不捨,又殷勤相待。 攸君自小深居大院,被兩個特殊又隔絕的家族環繞,更經歷過人世間的悲劇,根本不識人間平凡的情愛。只覺得張寅青一下子令她哭,一下子令她怒,種種的情緒得到前所未有的解放。走出災區,進入江蘇境內,竟是一片升平繁榮。張寅青買了更好的衣裳,又牽來兩匹馬,讓他們不再靠雙腳跋涉。他在扶她上馬的那一刻,攸君突然想到,張寅青算不算姨婆說的「可以嫁」的老實人呢?從此隱入他的世界,忘卻過去,做個平凡的吳攸君,不也是個好結果嗎? 想著想著,她驀地臉紅,羞澀的低下頭,只怕被他發現。 然後,事情到了「格格堂」,達及最高峰,也跌入最穀底。格格堂,攸君自幼就聽過它的大名,那是太皇太后收芮羽為義女時,特別送給她的一份大禮。「那本來是我顧家的祖產,只有小小幾進的四合院而已,現在卻成了名園。」芮羽曾說。當攸君看到「格格堂」的欽賜扁額時,就仿佛看到了她的另一段人生,不禁淚眼盈眶,但是,轉念一想,張寅青怎能隨意進出這裡呢?「這是我給你的驚喜。」他笑著說:「我終於找到一個地方可以讓你舒舒服服的住一晚了。」格格堂內並不富麗堂皇,但竹簾石壁,楹窗雅舍,還有精巧的假山假石,非常有特色。來招呼他們的是一對叫直叔、直嫂的老夫婦,而兩人還真的認識張寅青,甚至親熱地叫道:「張少爺,又路過,來陪咱倆聊天啦?」 「沒錯,師父吩咐過,若到江寧來,一定得繞到白湖鎮看看,否則的話,回去要依幫規處置。」 「你還是這麼孩子氣!」直嫂也笑了。瞧那親熱勁,表示張寅青還是常客呢!覷著空,攸君忍不住問:「名為格格堂,就是大清格格住的,你又和哪個格格有關呢?」 「誰和滿清有關?要不是怕惹大禍,我還真想把那塊扁額當柴燒了。」他板著臉孔說。 張寅青竟是反清的?攸君愣在原地,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但他沒發現她的異樣,繼續說:「這房子原是我師父顧端宇的祖宅,他的妹妹嫁給滿洲王爺,滿清為了籠絡漢人,所以就蓋了這莫名其妙的格格堂!」 顧端宇,南明定遠侯,反清複明的義士……張寅青既是他的徒弟,必定也是反大清,又唾棄吳三桂的羅?而她身具愛新覺羅和吳家的兩種血統,不就是他們最厭惡的敵人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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