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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他們曾經對爹有救命送金之恩,當年也是爹親自將我許給楊家的,相信爹一定也會同意我的做法。」芮羽半懇求地說。

  「不!若要你在滿人律法下為奴、為僕,他是寧可你進白湖寺的!」顧端宇狠狠地問:「告訴我你真正的理由是什麼?總不會是對只見一次面的楊章弘有情有義吧?那我是絕對不會相信的。」

  大哥聰明過人,芮羽怕他由正白旗聯想到岱麟,於是迅速又冷靜地解釋,「我的情義是針對楊夫人和楊大嫂。她們一個體弱多病,一個剛剛生產,再加上仍在繈褓中的佑宗,若沒有幫手,說不定連冬天都熬不過,而論幫手,有誰比我這未過門的媳婦更適合呢?」

  「未過門就是沒有義務,你這樣自己往火坑裡跳,別人只會笑你傻,我做大哥的也絕不允許。」他毫不妥協他說。

  「大哥,我記得幼時曾聽你和爹討論過』臣民受罰,不應罪及妻孽』的事,你還慷慨激昂地陳詞,說婦女及幼兒是無辜的,不該因男人犯錯而受到牽連。我真的很同情楊夫人婆媳,如果她們能由這段最黑暗的時期重新振作起來,我也算救了一個家族的希望。」

  「你太胡鬧任性了!」顧端宇重重地冷哼一聲。

  「比起你反清複明的舉動,我的作為既不苦,也不危險,不是嗎?」她冷靜地反駁。

  「你那一點婦人之仁,又怎麼能和我的國家大事相比呢?」他不屑地說。

  「反正我是鐵了心了!」她瞪著顧端宇說:「與其在白湖寺天大無事念經。我寧可在這裡幫助楊家!」

  「好!我們就試試看,畢竟我還是你的大哥!」顧端宇鐵青著一張臉,掉頭就走。從那時到現在,快兩天了,都沒有他的消息,芮羽不免憂慮,大哥個性冷傲強硬,會不會像以前對爹娘般,寒了心後,便無情地不告而別呢?

  芮羽的心情正在兩極擺蕩時,曉音拉拉她的衣袖說,「他們來了。」

  在滾滾黃沙中,一輛囚車迅速駛來,車停後,楊家父子魚貫下來,因為內部事先打點好了,所以,他們並未戴上手鐐腳銬,神情還算正常。

  妻兒父子相見,不免一場痛哭,小小的佑宗,在幾個人手上抱來抱去,兀自熟睡著,一點都不受外界悲愁的影響。

  楊章弘一眼便看到芮羽,驚喜地說:「顧姑娘,我沒想到還能看到你。」

  「兒呀!芮羽是你的好媳婦呀!還未過門,就這麼盡孝道,沒有她,娘還不知道該怎麼辦呢!」

  楊夫人抹著淚說。

  「娘——」楊章弘尷尬地喊。

  「楊公子,我決定留下來了。」芮羽趕緊表白,「這些天,你娘說了許多有關這兩塊斷玉的故事,又說它代表楊顧兩家枯榮一體及休戚與共的意義,我絕不會在這種危難的時刻棄你們而去的。」

  「顧姑娘,你確定嗎?」楊士謙皺著眉問。

  「老爺,還稱什麼顧姑娘?他可是咱們的媳婦呀!」楊夫人說。

  芮羽把系在脖子上的另一塊斷玉取下遞給楊章弘,「你把玉帶在身上吧!見玉如見人,玉合人團圓,我期盼你能平安地從北大荒回來,讓兩塊玉再合而為一。」

  楊章弘的眼睛霎時明亮起來,專注的凝視著她,悲喜交集地說:「顧姑娘願意等我?」

  芮羽遲疑了一下,但怕他絕望,只好輕輕點頭。

  楊章弘立刻作了一個大大的揖說:「姑娘的恩情,楊某永生難忘,無論未來再怎麼苦,我一定會撐下去,以期和姑娘有再相會的一日,好報答姑娘這份深恩。」

  「這是我應該做的。」芮羽回禮說。

  這時,押解的差官說:「該起程了,再晚,可能會趕不上打尖的客棧了。」

  紅日西沉,處處灑著一層金光,襯在秋天的黃葉上,肅穆得令人無善。

  差官長喝一聲,囚車出廣渠門,放眼皆荒茫。

  長長的冬季就要來,他們能挨過酷寒的甯古塔嗎?

  一聲聲長嚎迸裂而出,連佑宗也哇哇哭著。芮羽站一旁,不免受到感染而垂淚。

  「該我們走了!」差點被她們遺忘的士兵說。

  大家依依不捨,走幾步便回頭,即使囚車已化成煙塵中的一個小點,仍是心中的劇痛。

  芮羽抹幹眼淚,見古寺的斷垣殘壁後走出一匹馬,而馬上的人恰好是她惦念在心的大哥。

  「芮羽,我也要走了。」他的臉上沒有微笑。

  「大哥,我——」她說不出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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