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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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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芮羽妹子,若沒有你,我們真不如該怎麼辦才好?」這話曉音每日都要說上幾回。 「我楊家是祖上有德,才有芮羽這樣好的媳婦,在危難中也不背棄我們。」楊夫人在昏亂無助中,已把芮羽視為自家人。 芮羽在往刑部的大牢時,一直在想這些話,萬一……萬一她們知道她其實是來退婚的,會不會承受不住呢? 今日菜市口又有斬首之人,芮羽避開看熱鬧的人群,在一處城門邊等大哥。 幾天來,她已回復到女兒身,穿的是月白的布衣裳,兩條長辮,雖素淨清瘦一些,卻仍不減她江南女孩的秀麗氣質。 沒一會兒,顧端宇便急匆匆的跑來,「楊家父子已經過堂,判決下來了。」 「不是死罪吧?」芮羽屏著氣問。 「他們不是主犯,還不到罪不可赦的地步,」 他說:「據刑部的小吏說,楊家三父子提交兵部,充軍東北的甯古塔。」 「甯古塔?」她驚呼說:「那兒冰天雪地的。人千里跋涉地流放到那兒去能不能活著回來,都是個問題呢!」 「至少比斬立決強吧!」顧端宇毫無同情心的說,「我還沒說完呢,楊家女眷則入『辛者庫』。」 「什麼是『辛者庫』?」她緊張地問。 「『辛者庫』就是容納罪犯的地方,之後再發放為奴。」他說。 「為奴?大啊!楊夫人和楊大嫂都是金枝玉葉出身,別說做不了粗重的工作,就光是被叱喝指使,都已經是莫大的羞辱了。」她憂慮地說。 「哼!當年楊士謙投降滿洲人,就該知道有這種結局!」顧端宇面無表情地說。 「但他的家眷是無辜的,尤其是那個才剛出生的孩子,這種法律實在太不人道了!」芮羽仍覺忿忿不平。 「所以,你該慶倖了。」他說:「若是一年多前,我回了楊家的信,將你嫁入楊家,今天你也會入『辛者庫』了!」 「大哥,你不明了,楊夫人和楊大嫂都體弱多病,若入了『辛者庫』,一定活不了多久,而她們活不下去,孩子就只有死路一條,在這種情況下,我還能『慶倖』地做壁上觀嗎?」 「你不做『壁上觀』,又能如何?」顧端宇有些生氣地說:「別忘了,在十二年前,我們和楊家早就是道不同,不相為謀了,你不要心心念念的,還以為自己是楊家的媳婦!」 「我沒有。」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向硬心腸的大哥解釋,楊家妻兒如此可憐無依,又如此地信賴她…… 轉個彎,已到刑部,門口橫掛著的一條大鐵鍊令人觸目驚心。經過了裡頭各廳的層層關卡,他們才見到被關在一間小室裡的楊家父子。 小室雖然簡陋,但尚有床椅,其中一名老者,發須半白,皺紋橫生,想必是楊士謙,另外站立著的年輕人,一個面色憔悴,憂心忡忡,她猜是楊文弘;另一個背挺腰直,精神尚好,在芮羽走進來時,便兩眼一亮,他大概是楊章弘了。 「端宇賢侄,芮羽賢侄女,我期盼你們來已經很久了。」楊士謙一見他們就說:「怎奈是在這種情況下見面,真是慚愧呀!」 顧端宇冷冷地不回答。芮羽忙說:「世伯,您就別說這些話了,人生如棋,世事難料,誰也預測不了命運。」 「顧姑娘!」楊文弘走過來,急急他說:「我聽說曉音生了個兒子,他們母子都還好吧?」 「都很平安,大嫂還特地要我今天來討個名字呢!」芮羽帶著安慰的語氣說。 「我們早就想好了,就叫『佑宗』,他的出生等於是楊家在最悲慘時的一線希望,楊家未來的振興就靠他了。」楊士謙說。 「謝謝顧姑娘,你的大恩大德,我們總有一日會報答的,」楊文弘打躬作揖,兩眼濕潤地說。 「楊大哥,快別多禮了!」芮羽不安地說,且感覺到另一雙眼睛不斷地注視著她。 「世伯。」顧端宇很勉強的稱呼說:「我們今天來探監,並非討論你們的案子或楊家的運勢,而是有關舍妹的婚約。」 楊章弘溫文爾禮的開口:「顧大哥,我們楊家一向很重視這斷玉盟約,這些年來也千方百計的在江南尋找你們,可如今楊家淪落至此,充軍抄家的,自然不敢誤姑娘的終生,婚約要存要廢,全憑你們,我楊章弘絕不會有任何怨言。」 聽見這于情於理,又不卑不亢的話,芮羽忍不住抬頭看他一眼,正好迎上他的回視,他的眼中帶著一絲無可奈何隱忍的情感,她不由得為他心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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