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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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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柴房,芮羽看著另一邊雕欄畫棟的整齊院落,心想,一夕之間由高處被打到低處,所有的榮華富貴皆如煙散,教人情何以堪呢? 芮羽懷著沉重的心情急急穿過市街,在近內城門時,顧端宇已經著急的在那兒等她了。 「大哥,你怎麼入城了?不怕危險嗎?」芮羽忙說。 「我搞清楚了,這來來往往的官兵不是針對我的。」顧端宇說:「你怎麼去這麼久?我還以為你迷路了。」 「我沒有迷路,是楊家的大媳婦臨盆,正好缺人手,我就留下來幫忙。」她接著又說:「大哥,你知道嗎?楊家被抄家了!如今,楊世伯父子三人 全在獄中,只剩楊夫人。大媳婦,還有剛出生的孩子被軟禁在柴房中,情況非常悲慘。」 「這就是報應,歷史上的降臣都是沒有好下場的。」顧端宇冷笑說:「夷人沒有一點良心道德,說什麼懷柔愛才、菩待前朝臣民,事實上是口蜜腹劍,恨不能赴盡殺絕,楊家的事,我可一點也不意外。」 「楊夫人說他們是被牽連的。」芮羽說。 「那八成是科場案的事情。」顧端宇說:「我剛剛和客店裡的人聊天,才知道江南鄉試考場的舞弊被人查出,順治一怒之下,追究禍責,沒想到卻像堆疊骨牌一般,順天、河南、山東、山西都有主考官放賄通關之事,這下子,不辦都不行了,那幾個主考官的門生也全無法倖免,楊家父子就包括在內。」 「楊夫人說很難救了。」她輕歎地道。 「沒錯,這回江南及由江南來的士子,都逃不過嚴辦,不是殺頭,就是充軍,聽說連順治都要親審,這是繼懷柔之後,滿人對漢人的一大整肅。」顧端宇看她一眼說:「這還要拜你的岱麟貝勒之賜。」 芮羽不喜歡顧端宇的語氣,辯解著說:「這又與岱麟何干?」 「怎麼會無關?他剛離開南京,江南就發生這麼大的案子。」他冷冷地說:「岱麟這個人很怪,心高氣傲的,既痛恨我們這些不降服的遺民,也討厭那些巴結逢迎的漢人,雖說科場案株連的人都罪有應得,但若不是岱麟在一旁進言,也不會弄得現在囚車不斷,以某種奇怪的原因而言,他非常不喜歡江南。」 岱麟不是曾經在長江畔說她就像江南的山水,神秘感人,令他百思不得其解嗎?也因此,他就要大力對江南清查和整肅嗎? 為什麼?為什麼在他們的永不相會中,他仍會以這種微妙的方式,影響著她的命運呢?想到此,她的心就泛起一陣絞痛。 顧端宇見芮羽不說話,以為她是聽進了他批判岱麟的那段話,聲調轉為溫和說:「你也不必替楊家難過了,楊士謙當初若殉國或隱退,也不會淪落到今日的下場。由另一個角度想,我們也剛好名正言順地退掉這門婚約,不必再編造理由。 芮羽抬起頭說:「楊家正處在急難當頭,我們又提退親,好像不太好吧?」 「難道你還想嫁嗎?」顧端宇大皺其眉,厲聲責問,「楊章弘現在生死未蔔,人家躲禍都來不及了,才不會笨到去趟這淌渾水呢!」 「我懂你的意思,可是——」她遲疑地說。 「芮羽,你忘了我們來北京的目的嗎?我們此行就是來退婚的,楊家富貴,我們退;楊家落難,我們也退,你原本就不願當楊家的媳婦,又何必良心不安呢?」他理直氣壯地說。 「我這一生最恨也最怕做落井下石的事……」她還是覺得不妥。 「一切就交給我吧!」顧端宇有信心地說。 芮羽看著他英俊的側臉,線條如此之硬,似乎永遠不會有軟化的一天。當初父親娶秦淮河畔出身的母親為繼室時,大哥也是固執地反對,甚至與家庭決裂了許多年。 在印象中,大哥總是無情的,除了反清複明外,沒有一件事他會放在心上,沒有一個人讓他覺得重要。 對於楊家,她能以大哥那種瀟灑的方式拋卻在腦後嗎? 顧端宇用錢買通了幾個關節,才在十天后,見到關在刑部大牢的楊家父子。 這期間,芮羽頻頻出入楊家後院的柴房,忙碌不堪。一方面是楊夫人憂急攻心,終於勞累出病來,一動也不能動;而另一方面,剛做母親的曉音,則終日以淚洗面、食不下嚥,健康情況每況愈下。 可憐那剛初生的嬰孩,無人照顧,又缺奶水,整日啼哭,芮羽只有靠慢熬的米漿安撫他,最後甚至也住到柴房,才能盡全力照顧這老小三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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