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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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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南?東南亞來的盛南?」明雪關上電視,一臉興奮地說:「那太好了。」 「什麼太好了?」月柔不解她的反應:「你難道不怕盛南強迫我們關門?把店門坡地都收回去嗎?」 「合約上有這一條嗎?」明雪問。 月柔搖搖頭。 「那就對啦!」明雪說:「一切按近合約來。只要我們做得好,他們沒有權利結束雙月。 況且要關門,你堂妹堂弟的公司還要排在我們前面呢!」 「事情沒那簡單。」月柔有說不出的苦處。 「難不成有什麼內幕交易?」明雪問。 「我……」月柔內心一團混亂。「我只是擔心盛南不會夏我們這種小生意。如果哪一天他們藉口關掉雙月,你和王教師怎麼辦?」 「不會吧?!」明雪眉間只皺一下,又笑著說:「我有十足的信心,雙月的前景看好,我會讓他們找不到藉口的。月柔,我們要由光明面來看,盛南是股市的新貴,資金多得嚇人,據說他們的副總裁年輕有為,一定很好溝通,說不定還讓我們擴大營業呢!」 「你怎麼知道有關盛南的事?」月柔驚訝地問。 「多看財經新聞、人物特寫的雜誌就知道了呀!」 明雪說:「嘿,別那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你一向比我堅強,我可是依賴你的喲!」 回到房間,月柔方由震撼中慢慢回來,心情愈來愈寒。她呆坐著,想辦法高速自己的心態。她在大學念了四年的心理系,學會種種紓解方式。但有些事,創痛太深,治療半天,不如全盤失憶算了。 若說刺激太大,人腦會自動選擇遺忘,她的十七歲為什麼無法由內心抹去呢?甚至希望跌一跤或撞到什麼,若能因此得到失憶症,也算是上天的仁慈了。 長夜漫漫,睡神不至,往事如潮水肌席捲而來。 她九歲,和年輕美麗的母親會在臺北宿舍的屋簷下,聽風鈴聲,共七個,叮叮噹當。 母親說,這是碧海波濤,這是沙漠駝鈴,這是空山靈雨,這是古寺梵鐘,這是晚霞久照,這是曉風殘月。 她十三歲,在中東的沙漠小國,市集爆炸後,人們慌亂地哭著跑著,在一片煙硝殘墟中,她看見父親抱著母親,母親渾身是血,沿著白巾緩緩地滴下來。 母親的棺木在地下室,總有細細的腳步聲在俳徊,喀喀喀喀……停住樓梯口,喀喀喀喀……又停在樓梯口,如此反覆,魂魄不舍,卻無法回到人世間。 捧著母親的骨灰回日本,在跨出石門的那瞬間,一個女子極為淒厲的哀嚎聲偉來,似痛徹心肺,父親低愁著眉,輕撫著骨灰罎子,用日文說:「我會替你復仇的。」 她被送回臺灣,過了兩年寄人籬下的生活,父親在出生入死,她在沈家受盡煎熬。 她十五歲,被安置在離赤溪不遠的縣城內,一個叫玉梅的山地女孩陪她住,奶奶一周來看她一次。 完全被孤立的女孩呀!在茫茫的人海中,渾然不知命運的魔爪不舍,斷她臂斷她中仍不夠,這一次要直插她的心口,帶她往恐怖慘絕的地獄走一遍。 地獄之站不可開。 她硬生生地跳過了十六和十七歲。 她十八歲,回到學校已變了一個人,不再溫柔清純,而是沉默孤僻且有點憂鬱早熟,明雪是她唯一的朋友,也是唯一與青春連系。她很訝異,經過徹底的毀滅,她沒化成碎片,還能維持形體,繼續工大成人。 她二十歲,赴美讀書,異鄉的生活使她更容易重建自己,整日埋首書堆,待人接物恢復正常。內心千瘡百孔的小月柔,被她愈推愈遠。 她二十三歲,父親殲滅仇家,身負重傷,與她團聚,父女兩人在濱太平洋的小鎮,過著一生最平靜的日子。 說到仇恨她問:「父親,您報仇了,覺得快樂了嗎?」 「殺人哪有快樂的?」父親望著遠方說:「只是讓我的恨宣洩而已。你知道嗎?那恐怖份子至死都不認為濫殺無辜有錯,他們稱作是民族正義下的必然犧牲,就和祭祀的動物一般。和他們是廉潔通的。」 「難道復仇是唯一的一條路嗎?」她忍不住問。 「當然不!」父親毫不猶疑地說:「這是最蠢笨的方法,復仇中會引來更多的仇恨。中國有一句古老的諺語說『冤冤相報何時了?』這種惡性循環不是滅絕人類最快速的方法。」 「那您為什麼靛要走上這條路呢?」她聲音很低。 「我克制不了。月柔,我也因此痛苦呀!」父親慘然一笑;「兩千年前,基督耶蘇已提出一個解決仇恨的答案,就是寬恕。寬恕你的仇人,甚至愛你的仇人。但是能做到的有幾個人呢?」 「所以仇恨是很難化解開的嗎?」她感覺悲哀。 「只有愛,月柔。無止盡的愛。」父親閉上眼。「我現在也是祈寬恕的人,但誰來寬恕我呢?!」 她從一生出,就與仇恨為伍。民族的、家族的、上一代的、個人的、親情的、愛情的…… 那麼多受著煎熬的心靈,她以為走出來了,卻桑進去了。彼此復仇,又彼此尋求寬恕,何時是了結呢? 怎麼辦呢?無眠的月柔,望著窗外的一出斜月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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