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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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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嚇你的!看你臉部白了。」他笑一笑,眼神突然變得嚴肅說:「高智泉來找我,說你選擇了我,還恭喜我得到你,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敏貞的臉一下子由白轉紅,整個人尷尬極了。她本以為如此愉快的談話,可以蒙過智泉這一關,沒想到紹遠來個先禮後兵,降低她的戒心,再冷不防一問,害她連做無辜狀都沒有機會。 她原可像從前一樣,踞傲地把頭一偏,冷冷地不理不睬,反正他也不會相逼,但她不忍破壞兩人目前的新關係,只有簡單地說出實情。 「你也知道,高智泉一直對我表示好感,我曾委婉拒絕,但他總不死心,」所以我情急之下,只好拿你當擋箭牌。」她不安地說:「我這樣『利用』你,你不會生氣吧?」 「只是『利用』嗎?」他看著她問,「我卻是當真的,我多麼希望你能親口告訴我,你是屬於我的。」 「你不該說這種話,你明知道那不是真的!」她急了起來,只差沒有跳腳。 「為什麼不是真的?因為我沒有資格嗎?」他仍不放鬆,「你還是把我當成一個奴僕,可以隨便『利用』,完全不顧我的立場和感覺,對不對?」 剛才氣氛還好好的,一提到這件事就不對勁了。她本來以為他會一笑置之,結果卻碰到兩人的痛處。既是她先犯規,想板下臉孔也太遲了,只好故作委屈說:「我真的沒有那個意思,我把你當成朋友。以為你會願意幫忙,為什麼要扯得這麼複雜呢?」 「有你在,事情永遠不會單純的。」不等她辯駁,他又說:「昨天高智泉一來,就大聲宣揚對你的愛,然後以你的保護者自居,自以為是地警告我,若我對不起你,他一定不會饒過我。有好幾次我真想叫他滾一邊去!他有什麼資格?我認識你已經十七年了,要談保護、論靠山的是我,不是他!」 「我真的沒想到他會去找你,你為什麼不把它當作一個笑話,過後就忘掉了呢?」她想結束這個話題。 「一個笑話?我和高智泉卻都非常的認真!」他盯著她,若有所思地說:「事實上,你玩的每個遊戲,我都全力以赴地配合,你不認為現在是聽聽我的感覺的時候嗎?」 敏貞有預感,他又要去撥散他們之間的濃霧,而且這次還帶著眩目炙人的萬道金光。剛才她就不該放低姿態,應以平日的任性耍賴來擋掉危機。 為了保護她的安全堡壘,她仍再做最後的努力,「紹遠哥,我們不要再說了,好不好?」 「你不願意聽嗎?但我卻再也忍不下去了!」他閃避她的眼光說:「我昨晚一夜沒睡,今天也什麼事都做不好。我一直在想,我並不氣高智泉,我對他反而是又嫉妒又羡慕,因為雖然你拒絕了他,但他至少可以公開地表達對你的愛意,理直氣壯地說出他對你的關懷!為什麼我就不行呢?為什麼我就要被迫隱藏自己的感情,壓抑內心的渴求,連一句我愛你都不能說、不敢說呢?」 她沒料到他會如此直接坦白,嚇得往後退一步。往日所極力平撫的痛苦糾葛,又瞬間潮湧,她激動地說:「不要和我談愛!你根本不愛任何人!你的眼中只有財富地位,你的感情渴求都是冰冷的野心企圖,你怎麼敢大言不慚的說愛呢?」 他渾身僵硬,雙拳緊握,敏貞可由他臉上的肌肉,看出他極力地自我克制。 死寂的幾秒鐘後,他發出一聲長歎,說:「敏貞,你要永遠把自己困在成見和仇恨之中嗎?你就是不肯張開雙眼來看清事實,你到底在怕什麼呢?」 「我什麼都不怕,我說的就是事實。」她的心快速跳著,「你不是親口說過,你要脫離貧窮,追求財富地位嗎?你還因此要娶我姊姊;沒有我,你們早就結婚了!你還敢說我這是成見和仇恨?」 「我到現在仍然認為追求更好的生活並沒錯。」他的自製力在一點一滴流失,「至於敏月,我答應娶她全是不得已的,而且訂親到結婚起碼還有兩年的時間,我總會想到避開的方法。結果聰明的你先出了奇招,我不是不顧家人的指責,堅持你的說辭嗎?難道你還看不出來,我真正愛的是你、想娶的是你,而不是敏月嗎?」 她覺得自己快崩潰了,他想盡辦法要摧毀她的孤傲、隔離、平靜,讓一切無所遁形,不能立足。 她顫抖地說:「不!你只是要騙我回去!敏月不要你了,所以你只好來找我,你以為我會笨到去相信你的虛情假意嗎?」 「是我不要敏月!」他由喉間迸出這句話來,「你走後她就回來了,大家們相信我是清白無辜的,要娶敏月成為黃家女婿,我信手即可拈來;但我沒有,因為我自始至終只愛你一個人!」 「我不信!你是個編謊言的高手,可以把死的說成活的,我就是不能相信!」她又孩子氣地捂起耳朵,執拗狂亂地說。 「敏貞,你到底要我怎麼做?我已經在你面前把心剖開,你還要我如何證明?」他開始失去冷靜,眼中盡是憤怒沮喪,「事實上,我的心早就剖了許多年了,因為你而挨駡受罰不說,還受盡你的奚落嘲弄,若不是因為愛你,我怎麼能忍受?有時我甚至懷疑,你根本就明白我的愛,所以才敢無止盡地利用我、折磨我!」 她再一次往後退,身體撞到繡架。這樣的控訴狠狠地刺向她內心最柔弱赤裸的部分,刀劍出鞘、直逼而來,她連一聲痛都來不及叫! 「還有,你曾經正視自己的感情嗎?」他繼續殘忍地說:「為什麼你對別人客氣,就偏愛找我的麻煩?為什麼總要把我整得倉皇狼狽,你才快樂?是不是因為你根本就在乎我,對我也有不敢承認的愛?」 她仿佛又回到景平裡的那個午後,面對同樣瘋狂失控的紹遠,他揭掉了她的面具、盔甲,廢去她的刁鑽蠻橫,只剩一個毫無防範、任憑宰割、極端脆弱的無助女孩。 在他強力的逼視下,她被迫吐出不成句子的幾個字:「沒有愛……我和你,除了恨,什麼都沒有……」 「不要再逃避了!沒有愛,恨怎麼會那麼深呢?我知道那種愛恨交織的感覺,如在天堂,也如在地獄!」他啞著聲,激切地說:「敏貞,看著我,看看我們的心……」 不!不能看!她太熟悉這語調了,上一次他這麼說的時候,曾引發那一場驚天動地的吻,她不能再讓他得逞!她掙扎著,身後的繡架經不起推擠,連著繡布針籃應聲倒地,絲線珠片灑了一地。 仿若魔咒解除一般,她的淚如斷了線的珍珠,大滴大滴落下。 她蹲下來收拾,哭著說:「看你做了什麼?你把我的工作都弄亂了……你為什麼要破壞一切呢?」 「對不起……我不該逼你,我不該那麼衝動……」他一下子如泄了氣的皮球,懊惱又慌亂地說。 他一向最怕她的眼淚,只要她一哭,任他如何能言善道、口若懸河,都要舉白旗投降,偏偏她最恨在他面前表現軟弱,從不輕易掉淚,偶爾止不住了,總很訝異它的效果宏大。 立好繡架,眼前依然濛濛水霧,她背對著他說:「你走吧!我們現在連朋友也做不成了……」 他想說什麼,卻又停下來,久久才聽見他關紗門的聲音,輕輕的一碰,竟恍如雷擊,然後是銅鈴,悄然幾聲,似如決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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