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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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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人忙到深夜,仍聚在玉滿的眠床訴說別後。敏月、敏貞已疲得睡著了,哲夫、哲彥、惜梅各據一角。連秀子都抱著秉聖坐遠遠聽著,今天是歡喜日,沒有人驅趕她。 哲彥似自然許多,滔滔說著他如何由東北、重慶、江西、福建、上海、北平到香港的種種冒險故事。 「在福建我被日本漢奸的槍打到,又加上瘴癘之氣,差點沒有命。我還以為永遠回不了家了,連遺言都交代好,當時真是絕望。你們看,我肩上還有一道疤呢!」哲彥說著卷起衣袖,讓大家看那蜈蚣似的傷痕。 惜梅眼尖,還注意到他手肘有塊繃帶,忙問:「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哦!」哲彥驀地有些不自在:「是下船不小心弄到的。」 「一定是太興奮了。當你知道惜梅在黃家等你那麼多年,有沒有很感動呀?」 哲夫說。 「當然有。」哲彥看一眼惜梅,忙移開視線:「我十分意外。幾年前我要紀仁轉告惜梅,別為我耽誤青春。我一直以為惜梅已經嫁給別人了。」 「我們朱黃兩家都是講信用的人,文定就是承諾,哪能隨便就改?古代指腹為婚還等更久呢!」玉滿說:「好啦!過幾日發個帖,把你們姊妹親友都叫來,讓你們兩個拜天地進洞房,也好了我一樁心願。」 惜梅看見哲彥滿臉通紅,那麼大的人還害羞呢! 「唉!如果寬慧和中聖還在,今天就更完滿了。」玉滿歎息說。 一提到寬慧,秀子就俏然離去。 「阿母今天也累了,早點休息吧!」哲夫說。 哲夫回到書房。哲彥仍不走,惜梅亦只好陪在左右。其實她也有些怕和哲彥單獨相處,不知該說什麼,但既有共度一生的緣分,一切都會很自然才對。 *** 「好了,你們小倆口也該說說體己話了。哲彥可要安慰一下惜梅呀!」玉滿笑著說。 惜梅臉紅頭低,見哲彥仍沒動靜,偷偷望去,他卻愁容滿面,難道出了什麼事了? 突然哲彥往地上一跪,口裡顫顫地說:「對不起,我……我不能娶惜梅。」 惜梅雙頰一下刷白,眼睛瞪得大大的,全身僵直不能動,她沒有聽錯吧?! 「你說什麼?不能娶惜梅?她可是已經拜了黃家祖先,才進我黃家門了!整整三年她是黃家的媳婦,人人都知道的,怎能由你說不娶就不娶?」玉滿從眠床站起來,氣急敗壞地說。這一罵倒使惜梅冷靜下來,她咬著牙說:「阿母,您就聽聽他怎麼說吧!」 「我…一切都是我不好。我真不知道惜梅會等我,因為我逃到大陸時,就不敢有活著回來的念頭。我……一直以為惜梅早結婚生子了,到了去年底我碰到范永南,才曉得,但已經太遲了……」哲彥痛苦地說。 「什麼太遲?」惜梅本就機伶過人,她直覺地問:「難不成你娶別人了?」 一句逼狠的話使哲彥低下頭來。惜梅霎時明白她一箭中鵠,猜出真相來了。 她愣坐在那裡,懷疑自己是在一場惡作劇的夢中,始料未及的結果,必是她在某處轉錯彎,陷在死角裡了! 「娶別人?你怎麼可以娶別人?你明明和惜梅訂婚,家裡有個妻子,你怎能再娶?你是胡塗還是跑昏頭?你說呀!」玉滿滿臉痛心無奈,見兒子的喜悅早就沒有了。 「我……我那時病得很重,整天高燒囈語,在生死邊緣掙扎,全是宛青在照顧我,從喂藥擦洗到我下床走路,她都沒有一句怨言。病好後,她隨我東奔西跑,默默付出,我們的感情就是這樣產生的……」哲彥看惜梅一眼,乞求地說:「我不是故意要負你,若我知道你等我,我一定把事情處理得更好。」 「怎麼處理?先回來休離我,再去和她結婚,」惜梅忿忿地說。 「這斷斷行不得。我只承認惜梅是我的媳婦,那個叫什麼青的女人,我絕不允許她進黃家門。她哪裡來,你就送她哪裡去!」玉滿厲聲說。 「阿母,宛青是我正式娶來的妻子。她對我情深義重,可以說沒有她就沒有現在的我,我絕不能拋棄她。」哲彥回答。 「難道惜梅不是你正式娶來的妻子,對你不夠情深義重嗎?」 玉滿反問。 「這就是我痛苦的地方,我罪該萬死,對不起大家。」哲彥說:「可是我不能對宛青置之不理呀!她在臺灣舉目無親,而且才在兩個月前生下一個兒子,那是黃家的骨肉,我能丟下他們母子不管嗎?」 連兒子都有了。好熟悉的劇本,好熟悉的臺詞,只不過主角換人演了。惜梅再也聽不下去,她霍地站起來,重重地走出去,像要在地上踏出兩行大窟窿! 她回到房內仍不停地走,很像被人牽制的布袋戲木偶,啷當鑼聲響,她就不能止住。 可不是?她腦中充滿各種雜音。有守業罵的,新郎都沒有回來,你嫁什麼;有算命說的,過了這婚期,你和新郎就無緣;有寬慧說的,為一個約定虛度青春、癡癡傻等,你以為你會等到什麼;有紀仁說的,訂過親並不是成親,你哪裡算他的妻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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