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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黎群正猶豫是否該敷衍他兩句,滿臉驚喜,半信半疑的黎瑾,匆匆跑出來,一眼看見雷文,那些懷疑卻變作笑容,她下意識的施著臉,低呼:

  “這麼晚,你怎麼會來?”

  “不算晚,”雷文站起來,微笑著迎上前。“我想來就來了,不歡迎嗎?”

  黎瑾臉孔紅紅的,在之諄和黎群面前她很彆扭,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的。之諄老於世故,怎能不瞭解女兒的心理?他裝得很自然的站起來。

  “你們談談,我去吃點心!”他說。很快走開。

  黎群不作聲,默默的從另一扇門離開,大廳裡只剩下他們倆,屋頂的吊燈發出淡淡的光輝,雷文臉上容光煥發,他目注著嬌羞的黎瑾,愉快的笑起來。

  “我沒有想到你會來,”黎瑾的臉上嫣紅更濃,一掃剛才的冷淡,落寞。“白天在學校,也沒有聽你提起!”

  “我喜歡作不速客,”他說。迅速轉變話題。“今天真巧,碰到你父親,我知道他難得回來。”

  她的臉立刻沉下,她不願提起之諄。

  “你怎麼知道他難得回來?誰說的?”

  “亦築說的,”他毫無心機,“很奇怪,我喜歡你父親,我希望我老的時候能像他!”

  她輕輕哼了一聲,雷文的話真使她生氣。又是亦築,好像亦築的影子永遠跟著她。而且雷文說喜歡,這——似乎專跟她過不去,她賭氣的坐下,一聲不響。

  “怎麼突然板起臉不說話?好黎理,我得罪了你嗎?”雷文彎著腰,把臉湊到她面前。

  她一掠,慌忙閃避,臉紅得像天上的雲霞,心臟幾乎跳出口腔。他真大膽啊!他想做什麼?

  “我喜歡看你意外的表情!”他半開玩笑地說。

  “怕什麼?像只受驚的兔子,”他笑著指指她的鼻尖。“我會吃了你?”

  “你——怎麼不坐?”她急促地說。

  “好,我坐,”他退到一張椅上。“你該滿意了吧?”

  她凝視著他,半晌,歎了一口氣說:

  “為什麼你不能正經一點呢?”

  “我還不夠正經?”他指著自己,似笑非笑的。“天下就難找到正經的人了!”

  “你來找我——有事嗎?”她吸一口氣,慢慢說。

  “沒事,只是想看看你,”他盯著她那古典美的細緻面孔,有一絲貪婪,“在學校裡看不夠!”

  “我不喜歡聽這些話,”她極力板起臉,“油腔滑調,我可不是你作弄的對象!”

  他毫不在意的笑笑,放鬆的靠在椅上,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樣。

  “那麼你說,你喜歡聽什麼話?我說給你聽!”他說。

  “我什麼都不喜歡,你去說給亦築聽——”她賭氣的。立刻發覺說得不妙,要收回已來不及。

  “亦築?算了,”他搖搖頭。“她太正經,太古板,嘴裡不是功課就是教堂,她不會喜歡聽我的,上次啊!我拖她去夜巴黎跳茶舞,好像要殺了她似的!”

  她心中一震,臉色變了,紅暈消逝,只剩下一臉蒼白,可怕的蒼白,忌妒的火焰在眼中燃燒。

  “跳茶舞?”她力持平靜,聲音變得很冷,“你們常在一起玩嗎?”

  “也不常常,我無聊透頂時,總去找她,但她常常沒有空,大概怕我把她帶壞,我知道她是系裡第一名的好學生,對嗎?”他一點也沒發覺她的異樣。

  “她常沒有空,那麼你是不是很失望?”她故意說。

  “沒什麼可失望的,我遊蕩慣了,沒理由要她跟我一樣。”他聳聳肩,“像今晚,我本想拖她去看場電影,她死也不肯,說要替她弟弟補習,我沒法子,又不想一個人看電影,只好來找你!”

  她的臉色已經難看到極點,忌妒的火焰,完全破壞了她的古典美,她變得尖銳而刻薄。

  “你要記住,我家不是你逃避失意的地方,我也沒有那麼多時間來陪你,你以為我是什麼人?”她冷冰冰地說。

  “什麼意思?怎麼突然變了?我可沒有得罪你!”他坐直,疑惑的望著她,真是個善變的女孩。“我以為你是黎瑾,最美的女同學,我會以為你是什麼人呢?”

  她冷冷的一言不發,傲然的昂著頭,一副神聖不可侵犯的樣子。粗心大意的雷文,真是百思不解了。

  “黎瑾,你的脾氣為什麼這麼怪?變來變去,就像臺灣的天氣,我真不懂你!”他歎一口氣。

  “誰要你懂?別自以為了不起,女孩子可不是你想像的那麼容易!”她傲然說。

  他一怔,黎瑾真的在發脾氣了,剛才還以為她開玩笑,怎麼回事?自己哪一句話說錯了?

  “黎瑾,你要憑良心說話,我並沒有得罪你呀!”他站起來坐過去她身邊,態度正經而誠懇。

  “你常常無緣無故生我的氣,好像我倆之間——永遠不能和平相處似的,即使我錯,你至少也得告訴我錯在哪裡呀”

  “你哪會錯,當然是我錯!”她繼續賭氣,但臉色已不像剛才那麼難看,聲音也和緩了。

  “小姐,你就饒了我吧!”他拉起她的手。“別再跟我捉迷藏好嗎?”

  黎瑾心頭一顫,腦筋亂糟糟的,他已握住了她的手,她能感覺到他的手心溫暖,能感覺到他手心的柔情,她覺得沉沉的、醉醉的,剛才的賭氣,是那麼無聊,那麼多餘。雷文是對她好些,難道她還看不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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