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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也沒有衝突,”黎群眼睛亮亮的、神采奕奕。“我不是說就此放棄數學,我打算進清華或交大研究院!”

  “只要你有計劃,隨便怎麼都行,”之諄笑笑。“如果我的經濟能力夠,我願意給你買個原子反應爐!”

  黎群也笑,明知之諄在講笑話,一個原子反應爐,可以再辦個清華研究院了。

  “爸——”黎群在像考慮什麼。“如果你有空,我希望您能多抽點時間回來,好在臺北和新店不遠。”

  “好的!”之諄答。他並不是不想回來,這是他的家,有他的兒女在,只是——黎瑾總是使他難堪。

  “您知道,黎園裡太冷清,暮氣沉沉的,”黎群說:“只有您回來,才帶來一點生氣。”

  “是嗎?”之諄看著兒子。“為什麼不請些同學來玩?太孤僻是不好的。”

  “同學?”他搖搖頭。“多半合不來,請他們來,會以為我們炫耀什麼。”

  “不會的,”之諄搖搖頭,突然轉變語氣。“你有女朋友了嗎?小瑾呢?”

  黎群臉孔發紅,這是個難以回答的問題。他心中有個影子,卻不知能不能算是女朋友。

  “功課太忙,沒有時間交女朋友,”他喃喃地說:“而且一般女孩子都膚淺得很,現實得很!”

  “眼光很高,是吧!”之諄再搖搖頭。“像我當年一樣。”

  “爸——”黎群十分驚異,之諄從來不提從前的事。

  “哦——”他恍然而醒。“你去看看,我剛叫阿丹作的菜弄好了沒有,晚上我還得趕回去!”

  “好!”黎群抑制住心中的驚異,匆匆走去廚房。

  之諄放鬆的靠在沙發上,臉上有一抹深刻的沉重。兒子的話無意中觸著自己心中的疤痕,十七年前的往事像一場夢,他實在不願再去想,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人生不是盡都是如意的。

  他抬頭打量這個家,這個精緻而古老的家,那惡夢般的事就發生在這裡,他一點也想不出,當年怎麼會那麼鎮定和冷靜,他幾乎沒有驚動任何一個人,包括年幼不懂事的兒女,獨自解決了那件事,現在回想起,他肯定的認為自己作得對,甚至相當寬大。

  有一陣快速的腳步聲,他以為是黎群回來了,閉著眼隨口問著:

  “好了嗎?我餓了!”

  沒有回答。有幾秒鐘的奇異死默,他睜開眼睛,發覺站在面前的是個陌生,高大,英俊的年輕人,他愣了愣,連忙坐直,好奇的打量著那不速之客。

  “我是雷文,來看黎瑾的,你是——”那年輕人說。

  “我是黎之諄,黎瑾的父親!”他微笑著說。

  “父親?”雷文睜大了那漂亮的眼睛。“天!你該是她哥哥才對,想不到你這麼年輕!”

  之諄直看著這年輕人,相當出色,相當聰明,但卻略嫌有點浮躁,他說是雷文,來看黎瑾,莫非是——

  “你和小瑾是——”他含蓄的問。

  “同學,也是好朋友!”雷文自顧白的坐下來。

  他夠開朗,夠坦白,也夠爽直,之諄開始有點喜歡他了,這年輕人,多少有點像當年的他。

  “我讓人去替你叫她出來!”他按按鈴,立刻有個女傭走來,他和藹的吩咐她,一點不擺架子。

  “黎伯伯很少在家,是吧!”雷文問。

  “你怎麼知道?你常來?”之諄揚一揚眉。

  “聽他們說,黎伯伯很忙的!”他說。

  之諄笑笑。看來這雷文和黎瑾的交情還不錯,以他來配黎瑾,他會感到很滿意。

  “令尊——在哪兒辦事?”他問。做父親的免不了關心這的。

  “家父是雷伯偉,也許你也聽過!”雷文很得體地說。

  “是伯偉兄!”之諄拍拍額頭。“我真笨,你很像你父親,我一時竟想不出來。”

  “黎伯伯認識家父?”雷文驚喜的。

  “老朋友了,”之諄滿意地說,對雷文的態度又親切了一些。“怎麼沒聽令尊提起過你和小瑾是同學的事?”

  “我今年才轉去T大,而且家父不知道這事!”他說。

  “事的,伯偉兄是個忙人,”之諄笑起來。“令堂好吧!”

  “他們都好,謝謝!”雷文說。事實上,他已十來天沒見著父母的面了。

  “既然大家都是熟人,你常常來坐坐,小群和小瑾天天嚷著冷清——”之諄說。

  黎群從一扇門裡出來,看見之諄和雷文談得很開心,不由一怔,雷文什麼時候來的?他認識父親?他們怎麼會像多年的老朋友似的。

  “爸,阿丹就好了!”他打斷之諄的話。

  之諄轉頭,把黎群叫到身邊坐下,指著雷文說:

  “小群,雷文是雷伯偉的兒子,你們都不知道吧!伯偉和我是老朋友了!”

  黎群並不熱烈——可以說是冷冷的看雷文一眼,真是打招呼,他不喜歡雷文,他覺得鋒芒太露的人是膚淺的表現,而且雷文和亦築的友誼,令他覺得有些威脅。

  雷文就不同,他明明對黎群隱有敵意,當著之諄的面,他卻絕不表露,這是兩個男孩間的最大區別。

  “啊!黎群,”他瀟灑的招呼著。“不趕論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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