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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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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同住賽西湖,子樵又孤家寡人一個,大多數的時候,他去方家晚飯。週末周日他又回請方家人在外面吃一頓,可是參與的人口只限于思奕和方家父母。 思朗大概戀愛了,和她口裡的「大人物」吧!難得有機會在家,根本碰不到子樵。思曼呢!晚飯她會回家吃,週末周日卻拒絕同行,寧願在家看書,聽音樂或洗頭。 她是發現了子樵對著她的眼光特殊,可是她不是大驚小怪的人,她不願想到其它。 她很能享受在家裡孤單的時光。 是週末,思曼去超級市場買東西回家,發現家人都走光了。黃昏時刻,大概又和子樵出去了。 這些日子的接觸總有些瞭解,子樵是個沒有架子,很淡泊的人。身為思奕上司,和思奕卻象兄弟。思奕說過,他有很多新的意念提出來,客戶採用了,他都寄在下屬名下,自己決不居功。 這人倒和他冷漠的外表不同。 至於其他,她常常笑,面對面的常常吃晚飯,她竟也沒認真的看過他的模樣,大鬍子後面的臉是圓是方也弄不清楚。 打開音樂,她輕鬆的靠在沙發上看一本書。 她不急著交男朋友,有緣分的自然會來,她不喜歡周圍來來去去、川流不息的盡是些過客。 音樂悅耳,書本也精采,正自得其樂中,門鈴響了。這個時候,會是誰? 門開處,她看見了子樵。 「你?」她很自然的反應。「你沒和他們一起去?」 「和誰?我並沒有和誰?」他皺皺眉,走進來。象回自己的家一樣。 「思奕和爸爸媽媽都不在。」她提醒。 「是嗎?」他想一想,還是坐下來。 她看他一眼,人人都不在,為什麼還不走,她和他之間是沒有什麼可談的。 思曼放的是「梁祝交響樂」,她欣賞日本的女提琴家那如憂怨又迴腸盪氣的演奏,但——但旁邊有個雷子樵,她覺得全不對勁兒了,很彆扭。 「你也聽『黃河』嗎?」子樵忽然問。 「聽,當然聽。」她看他一眼。「任何音樂我都聽。」 他站起來,自顧自的停了「梁祝」,把「黃河」放上去。 「『梁祝』太哀怨了,聽不下去。換一張。」 思曼萬分驚異他說這樣的話,他還懂哀怨呢!他看來是個沒有七情六欲的人。 然後,他就靠在沙發上,閉著眼沉入音樂中,非常的旁若無人。 思曼在這時不便離開,她決不會小家子氣,但一邊有他——這場面令她覺得滑稽,她只能仍坐在地毯的一角,眼睛對牢書本。 兩人各自保持著自己的姿式,直到音樂結束。 「我來換!」他跳起來,原來他沒睡著。 她看他一眼,他還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是晚飯的時候了,她該怎麼辦? 「我——弄晚餐。」她放下書本。 「你吃什麼?」他慢聲問。 「有牛肉湯,我想簡單一點就吃牛肉場面。」 「我也一樣。」他說得自然極了,就象吩咐妹妹一樣。 她呆了一呆,也沒出聲就走進廚房。他的脾氣就是這樣吧!毫不拘束。 兩人對坐著吃牛肉麵,彼此間都沒有說話。她想起不久以前他也來晚餐,曾用好奇、探索,甚至等待的眼光看她,現在呢?只是無底的深邃,誰也看不懂,探不到。 「身為一個女人做行政經理,你有什麼感受?」他問得突然又特別。 「感受?沒有。它只是份工作,男人女人一樣做。」 「你不曾遇過困難?」他又問。 「每個人都會遇到困難,努力克服。」 「有沒有流行的——性搔擾?」他一本正經的。 思曼不知好笑或是好氣,怎樣的問題? 「這兒不是外國,沒有那麼荒謬事!」她聲音提高一點。「最主要的,現在的東方職業女性都很自覺,很理性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這種是存在的,並不分東方或西方,」他皺眉。「而且這是嚴肅的問題。」 「很好,我告訴你,沒有。」她語氣不好。 突然間她想起傅堯,身為傅堯,身為副總經理又是老闆之子,他明顯的在追求她,這算不算搔擾? 「很好的現象,表示你在公司裡用了很正確的態度,」他好象很寬慰。「你知道,很多女性受搔擾只因她們的態度引人誤會。」 看他一本正經的認真,她忍不住笑了。 「在辦公室之外,你也永遠用這種態度?」她問。 「只是不想引人誤會。」 「曾經令人誤會過?」她盯著他。鬍子下面是怎樣一張臉?清秀?粗獷?普通?她猜不到。 「沒有。」他垂下頭,仿佛另有心事。 話題告一段落,他們之間又變成空白一片,他們原先是沒有聯繫,沒有共鳴的人。 「怎麼你總是不參加你的家人……」他問。他一定很辛苦的在找話題。 「並非故意,只是不湊巧。」她隨口說。 「或是——對我有成見?」 「沒有。怎麼會呢?」她失笑,此人也天真?「你是思奕的朋友。」 「我的意思是——我們並不排斥你,」她覺得不妥,怎麼談起這題目?「只是——大家不熟。」 他想了一陣。 「事實上我當這兒是自己家,」他說得很特別。「你們是個正常,可愛又溫柔的家庭,我很羡慕。」 「你的家呢?」她忍不住問。 「在美國?在臺灣?我也弄不清楚,」他自嘲的。「但它永遠不象你所擁有的。」 「我很抱歉,我並不知道——」她有點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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