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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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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問他。”雪曼神色不變。“所有的人生活愉快嗎?” “主要的是你。你快樂我們就都快樂了。”甯兒輕擁住她。 “快樂。”她十分肯定。“而且在充滿熱情地等待那份滿足感。” “你的全部熱情只在工作上?” “我當然愛你,愛你們。”她也擁著甯兒。“你說得好,外面的世界好大,然而這二十幾年來我的世界卻只是一幢房子一個家一段往事,我應該更早些走出來看看。” “我喜歡你現在的樣子 。”甯兒開心地。 “你將嘗到我煮的法國菜。”雪曼說。 “簡直不能置信。”陳漢一直搖頭。“在我的感覺上你只不過走了一步,這一步卻是兩個世界,真奇妙。” “故步自封,懂不懂?”雪曼做一個很特別的表情。“這一步有人可能一輩子也跨不出,不一定人人能做得到的。” “姑姑── 很好。”甯兒忽然說。 “啊是,她一定能處理得比我更好,我對她比對自己更有信心。” “何哲常陪她,她們母子到美國去接何傑回家,一起到尼泊爾度假,他們很快樂。” 雪曼沒出聲。所有的人都生活得很好,所有的事都得到圓滿的解決,唯獨缺一個人,那是她深心仍牽掛著的,二十年前後同樣愛著的男人。 沒有人有他消息。 巴黎玩了一星期,雪曼帶著他們大街小巷走,她還能講一點點法語,還能和人討價還價,那個以前在象牙塔的雪曼已走進了真正的生活。 這天中午,他們正預備外出午膳,卡地亞公司有電話來通知,雪曼那套復古珠寶才鑲好,已被人高價購去。 “我們甚至沒有機會把它展示在櫥窗。”那個卡地亞高級職員這麼說:“請繼續努力。” 雪曼開心得不得了,即使中午她也開香檳慶祝。對她來說,不只是一項肯定,而是發掘了她的生命價值。 那天晚上帶薄薄醉意的她突然決定。 “我跟你們回香港。” 講這話時她眼睛亮如黑寶石,是天際中最亮最動人的星星。 香港,她又踏足這片熟悉的地上。 三個月的變化不大,改變的是她的心境,她的思想,她的精神面貌。 家,仍是家。雪曼已脫殼而出。 與此地的卡地亞公司聯絡,他們熱烈地希望她再設計新作品。那位法國總裁的歡迎態度,禮遇有加,令雪曼再次肯定自己。 “我幾乎忍不住驕傲起來。”她笑。 接著,她決定去探望姑姑。 她們之間沒有仇怨,沒有芥蒂,仍是惺惺相惜的好朋友好姐妹。沒有理由互不見面,即使為一個男人。 姑姑平靜如恒,風采依然。才與何哲兄弟從尼泊爾回來,身上去沒有一絲風塵氣。 雪曼眼中有淚,立刻,她忍住了。 “我該叫你凝若。”雪曼微笑。凝視她良久。“應該說我們看起來都很好。” “不是看起來好,是真正地好。”姑姑,不,凝若說:“我更喜歡現在的你。” “每個階段的自己都有可愛不可愛的地方,都有做對做錯的事,都有眼淚有歡笑與夢,這就是我們的一生。” “你長大了,雪曼。”凝若由衷地。 “是。我也覺得自己長大了。”雪曼笑。“事實上我知道,從十八歲那年結婚起,這二十年來我都沒長大,直到現在。” “甯兒沒陪你來。” “我能獨自到世界任何地方而不再需要人陪。甯兒有她的世界。” “是。我們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世界,各自在裡面修行,”凝若笑,“希望得成正果。” “成不成正果不那麼重要,希望不要再遇魔障。” “魔障?”凝若笑。 從沒有敵意的兩個女人更是心靈相通了。 雪曼三十九歲生日到了,甯兒決定為她大大慶祝。所謂“大大”慶祝也不過在家裡請有限的朋友。 雪曼反對,她不想“做”生日。甯兒堅持,她說逢“九”都該慶祝,這才會有福氣,才會帶來更燦爛的人生。 “我極滿足目前,不必再燦爛。” “沒有人能拒絕燦爛。”甯兒叫。 於是甯兒開始籌備,她不要任何人幫忙,甚至陳漢。她說,這將是她替母親雪曼獻上的第一份禮物。 沒有人再提嘯天,當然他在,在香港或世界上任何角落,但他不出現。他有不出現的理由,沒有人追問,這或許是遺憾,但人必須為自己而活。 甯兒曾偷偷問過一次何哲,他搖頭,只說“不在香港”就沒說下去。對於“父親”,甯兒有天生的好感、親切感,即使不說,心裡還是相當的牽掛。 生日的那天早上,陸家花園已整理得煥然一新,工人也仿佛明白,這個生日宴對女主人有全新的意義,他們工作得更努力。 花店送來的各種鮮花擺滿了屋裡屋外每一個角落。“為什麼要這麼多花?”雪曼笑著問,她是喜悅的。甯兒說:“你不覺鮮花令一切更美麗更浪漫嗎?” 美麗的是雪曼,她的成熟風韻令所有鮮花失色,她並不跟著甯兒忙得樓上樓下跑,她把自己關在臥室裡,她說要享受現成的一切。 黃昏來臨。 諾宜和士軒是第一對客人。他們聯袂而來令甯兒有小小意外。 “姑姑不和你們一起?” “我們從老人院來。”諾宜溫文地。“老人院的擴建工作已完成了大半,我去幫忙。” 這對志趣相投的年輕人永遠帶給人清新和愉快的感覺。 何傑獨自前來,他帶了大束鮮花。 “哥哥去接媽媽,他們就會到。”他宣佈。 陳漢也帶了禮物前來,陪著甯兒招待客人。 “會不會覺得今夜的場合若有所缺?”陳漢小聲問。 “她看來快樂滿足。”甯兒搖搖頭。“沒有人能要求十全十美。” 何哲接來了凝若,餐聚就開始。要來的都來了,沒來的,大家了沒有期望什麼。 雪曼喝了一點酒,酒精令她更美麗生動,她的話很多,比誰都多,因為她快樂自然。看來已沒有任何事困擾她了。 “我敬所有人一杯。”甯兒站起來,由衷地說:“為── 所有曾發生過的事。” 大家喝了,卻不很明白。 “因為曾發生在我們大家之間的事,才使我們能相識相聚,能讓我們在一起,所以無論什麼事,好的壞的我都心存感激。” “講得好。”何哲輕輕拍手。雖然他口中沒說過,卻極疼這不同母親的妹妹。 “自然講得好,”何傑不甘寂寞,“甯兒,你何月出生?是你大還是我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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